陰冷的寒冬即將過去, 早春再次降臨在尼亞特爾柏的土地上,柔嫩的綠色自灰溜溜的積雪下露出,預兆著春日即將來臨。
除了這些可愛的植物之外, 春意也盎然在少女的朦朧情思中。
在花苑內的走廊上, 靠著欄杆的少女心不在焉地把玩著手中的花瓣,小聲地與同伴傾訴:“我本來隻是把他當做長輩, 當做師長,但誰能想到我竟然……”
“你知道的, 那一幕簡直就像是……啊,簡直就和那些故事一樣, 他對著我笑, 像是有陽光籠罩在他的身上。”
“可是,你們的年紀和身份都有不小的差距。”
一旁的紅裙女孩相當平靜地打斷了她的綺思, 接著還不客氣地繼續道:“你隻有十二歲,而康沃利斯先生已經成年了,而且他未來很可能會為信仰獻身,卡洛琳,我覺得你沒機會了。”
一腔愛意被戳破, 卡洛琳-帕西瓦爾深吸了幾口氣, 嗔怪:“我的好殿下, 您怎麼能這麼說呢!假如撒迦利亞老師隻是個教士呢?教士可是能娶妻的。”
卡洛琳身邊的同伴正是塞西莉亞, 這個龐大帝國如今唯一的公主, 她比卡洛琳還小一歲,但卻反而比她高一些, 明明年歲尚小, 但卻有一股讓人不敢小覷的氣勢, 即便在溫和地微笑時, 那高挑的眉眼和揚起的下巴也帶著一股驕傲的意味。
塞西莉亞:“那麼你的父母呢?首相和伯爵夫人一定不會同意的。”
彆說不同意了,要是讓凱特琳夫人知道卡洛琳有這種“不端莊”的念頭,她反手就能給女兒關一個月的禁閉。
卡洛琳賭氣道:“我都這麼大了,又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我可不會讓他們主導我的整個人生,而且在我之前不是還有大哥麼,哥哥也未曾婚配呢——當時他可沒聽父親的話,直接一走了之了,大不了我也學著他。”
這裡的“學著他”可不是指離家出走,而是在能支付起代價的範圍內反抗父母的安排。
卡洛琳想得還挺明白,她才不願意放棄自己的出身和地位呢。
塞西莉亞忍不住笑了:“姑且不提你的兄長是去光榮參軍的,也不看你們性彆和年齡的差異,我隻想知道……卡洛琳,你的表白成功了嗎?”
卡洛琳:“……”
卡洛琳:“我不敢去。”
塞西莉亞:“謔。”
兩位少女交換了心照不宣的眼神,隨後卡洛琳耷拉下了腦袋:“我知道我的告白一定是不會被接受的,可是、可是,我夢裡都是他,除了他,我這輩子不會愛上其他人了……”
塞西莉亞苦惱地歎了口氣。
她挺喜歡卡洛琳這個清楚事理的朋友,但她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麼一向理智的卡洛琳,會對這所謂的“愛情”抱有期待?
不錯,康沃利斯先生確實是位英俊美好的男子,但他既無了不起的功績,又無英勇過人的事跡,他隻是一位虔誠的教士,優秀的老師,或者再加上一個不錯的醫師……
塞西莉亞:……
這麼看起來好像也不錯啊。
但怎麼說呢,塞西莉亞曾見過幾次這位神學老師與哥哥的相處,那模樣,真是披上一層聖光就能直接蒙主感召,不,有的時候連聖光都不需要。
這種人是一定會為了宗教獻身的,不僅如此,他十有**還是未來的某一任大主教。
而且一切都是需要對比的,康沃利斯先生比普通男人是要強不少,但假如和她的哥哥放在一起,那小公主當然毫不猶豫地選擇表哥。
塞西莉亞:“行了卡洛琳,你要是真的放不下,我陪你去表白吧——你不用擔心這事情泄露。”
卡洛琳大驚,隨後是羞怯:“真、真的可以麼!?您不會覺得這很不矜持,有失體統……”
塞西莉亞笑了笑:“這有什麼,不論他是接受還是拒絕,總比你現在這樣猶豫著要好。”
而且她不怎麼關心康沃利斯老師會怎麼想,反正他一定會選擇拒絕,這就能讓卡洛琳趁早收回綺念,斷了這沒有結果的情愫。
卡洛琳沉默了片刻,這才笑道:“不——反正是不可能的事情,也沒必要讓他困擾,殿下,不論如何,謝謝您。”
這個回答倒還有理智,塞西莉亞點點頭:“不客氣。”
“話說回來,有的時候我真恨不得自己是個男孩子。”卡洛琳一鬆手,手裡的花束便散落到了花壇中,“能夠上戰場,還能獨自遠行……小時候我可真是羨慕哥哥,甚至都有些嫉妒討厭他的自由了。”
塞西莉亞立刻拆台:“那兩年前那幾個月裡是誰天天躲著哭的?”
卡洛琳紅了臉:“……那、那也是擔心麼!畢竟戰爭爆發,哥哥又是第一次上戰場,母親已經夠憂愁的了,我可不能在家裡哭。”
“這種心情是難免的,不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延續,我們得到了勝利,帕西瓦爾先生也獲得了榮譽和攻擊。”塞西莉亞笑道,“再說現在不是已經召回軍隊了麼,你看,你就要見到闊彆兩年的哥哥了——我聽說你的兄長還立下了相當厲害的戰功。”
卡洛琳忍不住含蓄一笑:“得主垂憐,哥哥贏得了幾次小小的勝利,此次有資格得到陛下授予的銀蓮花勳章……不過太久沒見到哥哥,唉,我都忘了他長得什麼樣子。”
不管長成什麼樣子,總歸是不會比我的哥哥俊美的,至於戰功麼……
哥哥掌握著黎明信鴿、諾德諾爾和整個錫蘭郡,一個小小的軍官可沒有可比性。
塞西莉亞這麼篤信著,她站直了身子,仔細地整理了一番裙擺,揚了揚下巴:“卡洛琳,今天下午有騎術課程,我們該去換衣服了。”
“您說的是。”卡洛琳頷首,她也擦了擦手,仔細地撫平裙擺的褶皺,隨後挽起小公主的手臂,十分高情商地誇誇,“我聽說親王殿下送來了一批從北方而來的美麗馬駒,每一批都像雪一般無瑕,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它們,殿下,我能有這個榮幸麼?”
塞西莉亞讚許她這份識趣,便也驕傲地笑起來:“那是當然。”
*
兩年的時間不僅能讓小姑娘情竇初開,還能讓某位再次抵達十九歲的小青年陷入同樣的困局。
繆宣縮在軟墊中,期期艾艾:“我……我不想結婚。”
女王坐在繆宣的對麵,優雅地端著茶杯,微笑:“莫納,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繆宣:“我,我……”
“噠。”
一聲脆響,女王把茶杯放到了桌麵上,笑得越發慈祥了:“親愛的莫納,你先看看這幅畫——請,好好,看看,這些,可愛的,姑娘們。”
一張長矮桌被擺放在兩人的座位間,在深色的桌麵上,一副色彩豐富的繪畫被妥善地展開,畫中是一處熱鬨的宴會舞池,未婚的貴族小姐們被巧妙地繪製在其中。
這不是一副多麼藝術的繪畫,沒有重點和主題,而且畫得也不寫實,但它極巧妙地抓住了每位小姐的神韻,可以說具備了足夠的功能性。
繆宣:“……”
“這是多麼可愛的少女們啊,她們期待著愛情和另一半。”女王歎息,隨後意有所指道,“我想,隻要能能獲得幸福,出身並不是婚姻必然的限定條件。
繆宣:……
開始了開始了,一個世界必然出現一次的催婚又開始了,尤其是在建模身份不凡的情況下,這相親活動隻會愈發恐怖。
比如上一個世界的白宣,雖然身份隻是旁係庶子,但他一成年,那幾乎所有的人都開始給他送美人姬妾,甚至還包括那個身份的生母。
至於婚配,那自然就更繁瑣了,什麼嫡妻側室貴妾……繆宣當時就給嚇得不輕,立即就在宗祠中高調出櫃,恨不能對天發誓不娶妻——緊接著被家族規矩一通收拾,鬨了一番雞飛狗跳,結果到頭來什麼都沒改變,除了最後送到府中的美人全部換了性彆,為修仙入門培訓班增加了好一批男性成員。
畢竟性向並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他抗議一百遍都不會改變本質,婚配相親仍在繼續,大族女子並不在乎未來的丈夫性向如何,能共同養育子嗣即可——或者說她們也沒有什麼選擇權。
真正的決定因素還是修為和實力。
再然後麼……
就是白恕的一番肺腑之言“貪玩一些也無所謂,莫要耽誤了修行”,以及“有什麼想要的都可以和哥哥說,不要再這樣淘氣了”。
這麼一想,繆宣就開始本能地胃疼起來。
不過與上個世界的家族聯姻相比,這個世界又有些不同,畢竟他現在隻是個下崗親王,早已經無緣王位,那麼是否娶妻便不那麼重要了,更何況這次的建模還雙腿殘疾,因此就更沒有什麼成家壓力。
隻不過,女王十分堅持。
她堅定地認為侄子應當享有一切凡人所能擁有的幸福,其中就包括和諧的夫婦,以及完整的家庭。
繆宣望著坐在他對麵的姑母,她的笑容中充滿了憧憬與期盼,眉宇間滿是慈祥和藹,隻是霜雪也同樣攀上了鬢發,皺紋也遍布在眼角眉梢……
衰老是無法阻擋的,它悄無聲息地出現,又無法抑製地與日俱增。
不論是曾經走過的哪一個世界,繆宣從來都是在壯年時期退場,他從未親身體悟過衰老,隻猜測那感覺約莫與侵蝕類似,對個體的心理和生理都會造成巨大的影響。
女王的壽命已經不剩下幾年了。
繆宣不禁在心中歎了口氣,他不可能在女王麵前公然出櫃——在這個宗教盛行的世界,同性之間不被認為存在愛情,對同性的喜愛會被認為是病態和罪孽,更何況女王還是虔誠的教徒。
要想妥善應付眼下的局麵,尋找到一個足以讓女王認為可以匹配的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