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方平原本隻打算教教蘇軾和蘇轍兄弟倆,蘇輅就當是請來給女兒當玩伴的。
結果前天蘇輅幾人離開後,張方平看到女兒拿著的《見微錄》。
張方平認出那是蘇渙的筆跡,想把它要來看看,女兒卻沒給,說她還沒看。
新買的書,肯定要自己先看,就算是父親也不能讓!
誰都沒法從愛書之人手裡拿走她沒看的書!
張方平隻得差人去另買一本回來。
本來他也以為這書是蘇渙代筆,給蘇輅立個神童名頭用的,內容應該乏善可陳,不想一看之下竟發現書中觀點新穎彆致,粗看隻覺荒唐怪誕、聞所未聞,偏偏仔細比對平時遇到的事,竟覺得一樁樁、一件件都能對上,若是能熟讀其中要理,不僅於審案斷案用處極大,於待人接物方麵也大有裨益!
不愧為《見微錄》,以小窺大、見微知著!
這兩日張方平認真研讀、反複揣摩,早把短短一本《見微錄》吃透了,還叫人訂購了一批,給衙門裡管刑獄這塊的人人手發了一本,讓他們拿回去好好看看。
張方平覺得不管這書是蘇渙寫的還是蘇輅寫的,既然蘇渙敢把他扣在蘇輅頭上,這小子至少得有點水平,要不彆人當麵一考校可不就露餡了?
是以張方平覺得改改對蘇輅的定位,把他從“女兒玩伴”挪到“人才培養計劃”之中。
任地上出個神童,對他這個一把手來說就是實打實的政績。要是地方上連出三個天才,完全可以寫折子吹一把:近年才子神童頻出,足見官家賢明直追三皇五帝!
當然,張方平是不屑乾這種溜須拍馬的事情的。
張方平性格比較直。
早些年張方平是當諫官的,任職期間積極上書噴人。
可惜大多沒被采納。
慶曆新政那時期,他與歐陽修一起被範公選為左右臂膀,全程積極參與討論,動不動就提幾千字意見。
雖然也沒被采用幾條。
後來慶曆新政不了了之,範仲淹、歐陽修他們接連被貶黜,張方平這個釘子紮在朝中繼續勤勤懇懇地護著新政最後一點餘火。
然而當時朝中隻剩下守舊派,那點奄奄一息的小火苗很快被掐滅了,張方平也被找個由頭重貶外放,接棒歐陽修去當滁州知州。
沒錯,當時歐陽修剛寫完“環滁皆山也”沒多久。
就那麼個小地方,歐陽修才走又把張方平打發去,不得不說文官黨爭時搞起人心態來很有一套。
張方平心態就差點崩了,要不是官家半年後想起他來,把他調去江寧府,升職加薪好生安撫了一通,他現在已經跟他爹一樣從此醉心佛理、不理世事。
總的來說,他是個沒有感情的議論文寫手,擅長針砭時弊、重拳出擊,沒有進修過《說話的藝術》《怎麼說服人》等等言語藝術課程。
要張方平說好聽的話,他不會說。
他覺得蘇洵和蘇家這三兄弟都是好苗子,已經決定回頭就跟歐陽修他們寫信推薦一下,好把任地上的人才舉薦到朝廷去。
正思量著,張方平不知不覺已走回後衙。
蘇軾最先看見張方平的歸來,立刻領著兩個弟弟上前見禮。
張方平和氣地招呼他們坐下,目光在兄弟三人臉上掃了一圈,最後落在蘇輅臉上。
這小子不過七歲,一雙眼睛烏溜溜的,天生透著股聰明勁。
昨日蘇渙派人送信過來,說兒子還小不懂事,若是鬨騰出什麼事來他隻管好好教訓。
目前看來,這小孩還算乖巧,看著不是什麼愛胡鬨的,就是聽說他帶了兩大箱東西,甚至還自己帶了個廚娘了。要張方平說,這小孩要是不懂事肯定就是家裡慣的。
蘇輅總覺得張方平看自己的目光不太對。
看得他心裡毛毛的。
蘇輅決定主動出擊:“張叔,怎麼不見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