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蘇輅臉上都曬出了薄汗,芸娘掏出手帕幫蘇輅把汗給擦了,柔聲說道:“我做了梅子湯,小郎君喝了正好解暑。”
蘇輅眼尖地瞧見芸娘指頭上的針眼,抓過她的手仔細看了起來。
芸娘的手不是閨閣少女的手,她常年圍著灶台忙碌,指腹早就磨出了薄繭,指節也十分分明,一看就不是綿軟無力的類型。
這會兒上頭還多了個繡花針紮出來的眼兒。
蘇輅心疼地說道:“你看你,又把手紮了,平時你下廚就夠累了,這些活找外頭的裁縫和繡娘做就好。”
芸娘是個很傳統的女人,要不是被逼著嫁了個短命的丈夫,她會安安分分地相夫教子一輩子。
她說道:“小翠不通女紅,小郎君你的帕子和裡衣這些貼身物件總得有人做才成。我又不識字,若不讓我做這些,那小郎君你們不在的時候我什麼事都沒得做了。”
蘇輅聽了,隻得鬆開芸娘的手。
對於深居內宅的女人來說,除了這些事以外確實沒彆的事可做。
唉,觀念這東西有時可能一輩子都改不了的。
蘇輅也沒非逼著芸娘改,他這個人是很鹹魚的,從來沒有什麼振臂一呼改變世界的偉大理想。
芸娘自己覺得開心就好。
做人呢,最重要是開心。
蘇輅轉了話題:“今晚有點想吃爐焙雞。”
爐焙雞,關鍵在個焙字。
這決定了它要用精炭慢慢燒,乾草乾柴都出不了效果。
泥炭爐上放口鍋,爐膛上燒好木炭,放入雞塊、淋入酒醋,勻火悶燒,直至它收汁才出鍋。
這樣能把原本味道平平的雞肉做得很入味,而且口感酥軟得很,一口咬下去,骨肉立刻能分開,保證每口都是美味無比的嫩肉。
比起彆的菜,爐焙雞做起來倒是不難,不會顯得他們初來乍到就占領彆人的廚房。
聽到蘇輅點菜,芸娘立刻來了精神,說道:“我去廚房看看,府中人多,可能得金剛去買兩隻雞回來。”
蘇輅想想他兩個能吃的堂哥,轉頭吩咐金剛:“買三隻。”
金剛默不作聲地拿著錢出門買雞去。
張方平作為知府,一家人就住在府衙的後衙之中。
比起那些深宅大院,後衙除了空房管夠之外還真沒多大。於是蘇軾他們讀書讀到傍晚,就嗅見一陣誘人的肉香。
他們本來討論得熱火朝天,湊在一起你來我往地抒發自己的觀點,隻覺世上再沒有比這更酣暢淋漓的事。
結果那香味兒一飄過來,他們滿腦子的學問都被清空了,肚子很不爭氣地咕嚕了兩聲。
正在發言的蘇軾更是瞬間卡殼。
什麼東西這麼香?
蘇軾和蘇轍對視一眼,一下子想到了他們那位自帶廚娘的堂弟。
很多菜明明不是什麼新鮮菜式,經芸娘的手做出來就特彆香,他們還好,饞上半天總能吃上,左鄰右裡就隻能乾饞著了!
蘇軾兄弟倆臉上微微臊熱。
這才來第一天就占用彆人家廚房,會不會不太好?
蘇軾三人在遭受著甜蜜的折磨,張方平也從前衙歸來了。
他鼻子不由自主地動了動。
空氣中飄著不屬於他們家的飯菜香。
看來蘇輅這小子還真沒和他們客氣。
張方平邁步進屋,就見蘇輅正跟馬氏和幾個丫鬟在偏廳玩牌。
他那已經不年輕的老妻額頭上還貼著兩張紙條,一看就知道她們玩得很起勁。
餘光掃見張方平回來了,馬氏忙擱下手裡的紙牌,扯掉額上貼的紙條起身迎道:“回來了?”她笑著給張方平解釋,“這紙牌玩著真有意思,不知不覺我們就玩了幾輪。”
蘇輅一臉無辜地起身向張方平問好,看起來十分乖巧,一點都不像是提議聚眾玩牌的人。
自唐朝起便有人用硬紙片做紙牌,因為大小和葉子差不多,所以大夥稱之為“葉子戲”,達官貴人們聚會時偶爾會玩上一把,後宅女子平時也會拿來打發時間。
張方平上前拿起他們在玩的紙牌看了看,發現它裁得方方正正,握在手裡大小剛剛好,比之普通的葉子牌更方便。
上頭的花樣也挺新鮮,有四種花色,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符號,看著讓人摸不著頭腦。
蘇輅拿著疊好的紙牌湊上去給張方平科普起來:“我跟您說,這一豎是1,這鴨子是2,這耳朵是3,這旗子是4……”他有板有眼地把十個數字挨個介紹完,一臉好奇地仰頭看向張方平,純真澄澈的眼睛裡寫滿了求知若渴,“我聽人說它們叫阿拉伯數字,張叔,阿拉伯是什麼?”
張方平聞言臉色變得跟便秘一樣。
他聽都沒聽說過,怎麼知道阿拉伯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