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方平打發走蘇輅,才拿起遮陽鏡反複擺弄,彆看這玩意不大,學問卻挺多,不說這磨得圓潤光滑的鏡片、恰到好處的灰色塗層,光看那設計巧妙的鏡框就足以看出蘇輅的巧思。
簡而言之,這小子費心了。
張方平篩選了一下自己的一乾好友與同僚,提筆給他們寫信,信中說了一通“這小子心思總不用到正途上,唯一可取的就是對人用心至誠”“我說不要他非要給我,真是拿他沒辦法”之類的話,最後又誇了一通遮陽鏡的使用感受,表示若是以後他們有需要,他可以轉送一副,不過現在大夥眼睛都好好的,就暫且不送了。
接著張方平又說起重建杜甫草堂之事,說地已經換好了,開春就會動工,落成之後大夥有人的捧個人場,沒人的捧個文場,主題非常明確的,就是讚頌杜甫,你們可以提前構思構思,回頭咱們共襄盛會。
對了,重建杜甫草堂之事也是我這個不才的學生蘇輅提議的,真不知道他哪來這麼多想法,出去走一走就能想出這麼個主意來。
張方平寫完信,自己重讀了一遍,自覺並沒有著重誇自己學生,隻是正兒八經地陳述了一下事實。
他滿意地給幾位關係不錯的友人都寫了信,有的信中還附帶遮陽鏡的簡圖。
第二天,這些信就通過驛站送往四麵八方,相信在不久之後就會出現在張方平數位好友身上。
這些人會如何反應,暫且還沒人知道,臨到過年了,蘇輅又回了眉山一趟,跟著他三叔一家過年。他爹在利州那邊,路途有些遠,過年也趕不回來,他同樣沒法過去,好在他三哥蘇不危已經到了那邊,雙親身邊好歹有個兒子陪著。
步入官場之後,這樣的事是避免不了的。哪怕是親生父子也很容易分隔兩地、數年不見,主要是交通不便,一旦出門,路上說不準就得花個三兩個月,一不小心就是半年過去,所以越是追求上進的官員,與家中親人越是聚少離多,除非父子倆都回朝任職,到開封聚首!
話是這麼說,蘇輅還是有點不適應。
在來到這個時代之前他父母就沒了,親人之間差不多反目成仇,過年總沒什麼年味。來到大宋之後,他擁有的就多了,慈母嚴父他都有了,而且有他家慈母在,嚴父打不著他,他的小日子就過得更美了。
這還是他頭一回不在父母之間過年。
除夕夜,蘇輅惆悵地給他爹賦詩一首,說自己賊想家,有爹娘的地方才是家,爹你想兒子不?希望爹娘長命百歲,還能讓兒子再氣五十年。
這封信過了好些天才送到利州,那會兒蘇渙都重新回到工作崗位上了。先拿到信的是蘇母,她沒拆信,等蘇渙回來後才拆,信一般有兩封,厚的那封是給蘇母的,薄的是給蘇渙的。
這次還多了封給蘇不危的。
蘇渙拿到自己的那封薄薄的信,覺得蘇輅這不孝子真是欠打,大過年的就不能多給親爹寫幾句?
尤其是在給他娘的信和給他哥的信的對比之下,更顯得他這一紙家書非常敷衍、非常沒誠意。
蘇渙在心裡罵完了不孝子,還是給妻子和三兒子分了信,跟他們一起拆開看。
等把信中那首筆鋒十分稚嫩的詩讀完,蘇渙一下子沒忍住,直接紅了眼眶。
見妻子兒子沒注意到自己,蘇渙悄悄轉開臉擦了擦眼角。
這小子寫的詩不倫不類,顯見沒學到人張安道萬分之一的學問,他得好好批評批評這混賬小子。
另一邊,蘇輅一行人在眉山過完年,卻見沿路的荷花池塘已經冰消雪融,正應了那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蘇輅本要吟詩一首,證明自己九年義務教育沒白學,突然又想起自己前麵翻車過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