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方平正在喝茶。
自從蘇輅那小子慫恿他喝過清茶,他發現清茶少了些膩味,多了些提神功效,辦公時便習慣泡上一盞。茶葉在盞中輕輕舒展,茶水也逐漸變得青碧可愛,看起來果真彆有趣味。
點卯,喝茶,辦公,又是平淡而忙碌的一天。
可惜這份平靜很快被蘇渙的到來打破了。見蘇渙腳步匆匆,麵上還帶著急切之色,張方平忙放下茶盞,起身拉蘇渙坐下說話。
“怎麼了蘇老哥,很少見你這般失態。”張方平給蘇渙滿上一盞茶,好奇地問道。
蘇渙哪有心思喝茶,他把蘇輅寫的鹽法改革方案拿給張方平看。
蘇渙說道:“前兩天輅哥兒跑來問我三司最近在忙什麼,我見沒什麼說不得的事,便把鹽政之事給他講了,沒想到今兒他還真塞給我一個方案。我看過了,要不你也先看看?”
張方平點頭:“也好。”張方平接過蘇渙遞來的方案,起初他隻是麵有異色,接著越看越心驚,最後也跟蘇渙一樣直接站了起來。他在屋中來回踱步兩圈,才說道,“你覺得這曬鹽之法,當真可行嗎?”
蘇渙說道:“還得看誰去執行。就像輅哥兒小時候拿出菜譜來,我們都整不明白,就他身邊的芸娘能照著做出來。所以,我覺得真要試行的話,得挑信得過的人去做。”
至於蘇輅給的菜譜到底靠不靠譜,張方平這幾年也嘗過不少了,心裡應該有數。
張方平往外頭看了看,見左右無人經過,才幽幽地看著蘇渙:“他拿出這樣的東西,你就不覺得稀奇嗎?”
蘇渙說道:“早驚奇過了。不過他是我親兒子,從出生後就在我眼皮底下長大,沒誰能把他調包。論性情,他也從小就這樣皮到沒邊,絕沒有什麼鬼神附體。”
“我也沒懷疑過這個。”
就蘇輅那性格,十個普通小孩加起來都沒他熊,誰會把他當鬼神啊?
張方平說道:“我隻是很難相信這麼一份鹽政之法會出自輅哥兒之手,要知道他這個年紀,能把文章寫明白就不錯了!”
蘇渙說道:“我起初也不信,可你仔細看看,上頭引用的數據熟不熟悉?最近我們都在看地方上的鹽政情況,這些數據都是從地方鹽政資料裡整理出來的,經他這麼一歸納分析,各路鹽政跌漲看起來就一目了然了!”
兩個人一番討論之後,目光才轉回那份令他們失態的曬鹽工藝之上。
如果曬鹽之法當真可行,那鹽產量會大大提高!
這事若是做成了,於百姓大有益處,於朝廷大有益處,於他們更是大有益處!
張方平與蘇渙對視一眼,很快看懂了對方的決定:不管成功機會大不大,都該說服官家開個鹽場試試看!
張方平先開了口:“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去求見官家。”
蘇渙說道:“我也一起去?”
張方平說道:“那是你兒子。”
這話說完,張方平心裡還有點酸。
瞧瞧人家的兒子,才十歲出頭就能拿出這樣周全的鹽法改革方案來;再想想自家兒子,二十好幾了隻堪堪中了個進士,壓根沒彆的能拿得出手的長處,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兩人相攜去求見趙禎。
趙禎自從病過一場,很多事想開了,也捧著一盞茶在吃。隻不過他喝的是傳統的茶,工序很多,煮好一盞呈上來,他都批了十幾本奏折了。
聽人說三司使張方平以及三司度支判官蘇渙求見,趙禎忙放下茶盞,說道:“讓他們進來。”
張方平兩人入內,沒多廢話,直截了當地把蘇輅提的兩項建議給趙禎講了,接著才將方案呈給趙禎看。
趙禎聽到綱運法已是兩眼一亮,再聽到張方平提及曬鹽之法,更是和張方平他們一個反應,直接站了起來,說道:“此法當真可行?”
張方平說道:“臣以為可以一試,開春後不妨在京東東路先設一個鹽場試試,若是可行的話再推廣至兩淮、兩浙沿岸,按照上頭的說法,我們可以搞試點。”
趙禎心中激蕩,瞧見立在旁邊負責寫起居注的王安石對自己手中的文稿十分好奇,便把它又遞給了王安石。
王安石今年剛轉為起居郎,平日裡負責記錄趙禎的言行,時常守在禦前聽趙禎與諸官對話。
見趙禎難得如此激動,王安石心中早就好奇不已,自然沒有推拒,二話不說接過蘇輅所寫的方案看了起來。
王安石看著上頭條理分明的分析,隻覺這就是自己的夢中情法!
他在鄞縣搞地方建設時摸索出了許多想法,若是用這種擺事實列數據的模板把那些個實踐經驗整理出來,顯然要比他空口誇自己的想法有多絕妙更直觀、更具體、更能讓人信服!
王安石顧不得是在禦前,忙問張方平:“此法出自誰人之手?能否給我引薦一二?”
張方平語氣隱含驕傲:“此乃我學生蘇輅所寫。”
蘇渙也不甘落後地道:“正是我兒蘇輅。”
趙禎和王安石都有些不敢置信。
旁人不一定認識蘇輅,他倆卻是認識的。
畢竟他們一個親自欽點蘇輅去資善堂陪讀,一個兒子也在資善堂讀書!
趙禎嚴肅地看著張方平兩人:“真的?”
張方平與蘇渙齊聲說道:“豈敢誆騙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