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幽的海底似有巨鯨在啼鳴,空靈地傳到秋明殿中,氣氛也在此時凝結住了。
梨秋的手握緊了戮心鐲,豔若芙蕖的臉瞬間冷卻了幾分,猛地就要收回手,連帶著剛才下定決心要給與的那一點點信任。
但衛時玉握緊了她的手,不允許她後退。
就像是試探著破土而出的芽,衛時玉一句話就將這芽踩斷了,梨秋覺得剛才說服自己的話顯得有些可笑,她立刻冷靜了下來,“既然不戴,就不必多說了。”
“你不問問我為什麼不想戴麼?”衛時玉歎了口氣,手掌執拗地裹著梨秋的手。
梨秋冷著臉就要站起來:“不想。”
她甚至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下去,轉而就想到了明天的巨鹿島一行,還是讓蒼驟去探查。
衛時玉起身,單手按住了她的肩,俯下身,與她對視,幽邃的鳳眸近在咫尺,他說道:“若是你要殺我,我是不會還手的,我這條命,本就是你給的,阿秋。”
梨秋的眼睛裡攏著春霧,臉上沒什麼表情,可仿佛在問“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肯戴戮心鐲?”
衛時玉看著梨秋,回想著一年一年來,她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少,冷冷清清的,真仿佛是冰玉雕成的人,還不如剛才打他那一巴掌時的鮮活。
見她這個模樣,他總是很心疼。
擔起責任撐起羲和時,她才三歲。
是繁重的責任,是多年陰鬼族入侵的危機,是族人的生存,一件件壓在她瘦小的肩膀上,令她越來越冷靜,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少。
她要威儀,她要力量,她要鎮得住其他勢力。
她越是冷淡,那他就越是要灼燙,始終拉住她的手,讓她始終能被包裹在柔軟與溫暖裡。
衛時玉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才讓梨秋收回了對他近千年的信任,但這必然是事關重大,狐酥酥隻是一個小小引子,他語氣柔和:“阿秋,你不信我。”
梨秋看著他。
衛時玉:“我不知你是因何不信我,但你若未來因此忽然決心殺我,我卻沒有了解釋的機會。”
“就算死,我也想明明白白地死,我舍不得糊裡糊塗離開你。”
“我知道,我知道,你或許無法告訴我緣由,但你若是擔心我會傷害你,不如給我下一道同命鎖,若是受傷與疼痛都會作用在我身上。”
“阿秋,這樣可好?”
衛時玉此刻的語氣溫柔極了,他那雙好看的漆黑的鳳眸裡此刻極為清澈,仿佛他整個人都是透明的。
他看著梨秋的眼神是包容的,是充滿愛意的。
梨秋握緊了手裡的戮心鐲,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陰影,清冷的臉沒有什麼表情。
衛時玉又靠了過來,聲音徒然一轉,說不清是哄她還是撒嬌,“阿秋,阿秋,結同命契吧!”
梨秋伸手推開他蹭過來的臉,抿了抿唇,泠聲斥他:“不許亂蹭!”
衛時玉見她此刻一惱,臉上便鮮活一些,便又蹭過去,“阿秋,我們就結同命契,如何?”
梨秋的情緒沒有太大起伏,似乎也沒有被衛時玉的話打動,她的語氣依舊清冷:“不如何,我是不會與你結同命契的。”
言外之意,隻能戴戮心鐲,受她控製。
衛時玉眉心一皺,望向梨秋的鳳眼裡有傷意,但一閃即逝。
他握緊了梨秋的手,輕輕摩挲著,似在思量,也似在走神,俊美的容顏因著那珍珠光暈的潤澤而越發昳麗。
梨秋抿了抿唇,想再次起身甩開他,可衛時玉卻忽然彎腰將她圈進懷裡。
或許是因為剛剛受過荒流術反噬的原因,他的懷抱並不那麼溫暖,甚至是寒涼的,梨秋的臉貼在了他胸口皮膚上卻感受到了一股炙熱。
她垂下眼睛,沒作聲,似是忍了忍,沒推開他。
衛時玉說話時,胸口微微震顫著,他的聲音也隨之傳來:“好,那你替我戴上。”
話說到這裡,他已然是妥協了,梨秋卻像是不領情,道:“我沒逼你戴,你若不願,此事作罷。”
衛時玉知她倔強,語氣便立刻更軟和一些,委屈道:“這麼大的事,你還不許我猶豫一下啊,我也沒說不願意,來,替我戴上。”
他抓著梨秋的手往自己手腕去,抬手按下戮心鐲暗扣,鐲子分成兩半,他再抓著她的手將其在自己的手腕扣上。
整個動作流暢迅速,不容梨秋再反駁,甚至有些強勢。
等衛時玉戴上鐲子,梨秋就抽回了手,推開了他。
衛時玉伸手彈了彈鐲子,又彈了一下梨秋手腕上的鐲子,鐲子發出叮咚響聲,極為悅耳。
他低頭看梨秋,親昵道:“阿秋原先想與我說的事不止是狐酥酥的事吧?”
梨秋掃他一眼,彆開視線,這才道:“大地靈脈的線索在巨鹿島之下。”
衛時玉沉思:“巨鹿島是萬海東島禁地。”
梨秋點頭,將其他事放之腦後,正色道:“裡麵必定布下了大陣,也有妖獸鎮守,很難不驚動南榮枯就進去探查。”
她說到這,皺了皺眉,看著此刻衛時玉依然有些青白的臉色,道:“你行嗎?”
若是之前沒有用荒流術的衛時玉,梨秋覺得這對他來說沒什麼問題。
但他使用了荒流術,損耗修為靈力,體內五臟六腑與筋骨脈絡都受到反噬創傷,若是使用靈力的話,必定會牽扯到內傷,戰力大幅度下降不說。
也會很疼。
衛時玉盯著她緩慢地眨了下眼睛,眼波流轉間忽然就聲音繃直了問道:“若是我不去,你是不是要讓蒼驟去?”
他說話揚唇間,醋味濃到令人難以忽視。
梨秋:“……”
衛時玉一看梨秋這表情還有什麼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