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有無數財寶。
梨秋正要說話,便感覺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被人用手指頭勾住,一下一下纏磨著。
她餘光朝衛時玉掃了一眼,就見他神色依然冷漠沉肅,看那樣子,是怎麼都想不到私底下在做什麼。
“此次我南麓書閣也帶了足夠的聘禮,願以南麓書閣所有藏書為聘,願王女給朝某一個機會。”
朝越撫平了神色青色的長衫,站起來後氣質越發如青竹挺拔,衝梨秋行了個斯斯文文的書生禮,清朗的聲音簡單說道。
全被南榮枯說中了。
梨秋沒推開衛時玉的手,抬頭對著對麵的朝越與宗厭道:“你們如何知曉我與阿玉的事?”
她的語氣了不乏親昵,態度已是清晰。
衛時玉一聽梨秋這話,低頭端起茶抿了一口,唇角勾著,偏頭還對梨秋道:“阿秋,這茶真不錯。”
梨秋聽了瞥他一眼,她倒是不知道這廝什麼時候愛喝茶了,竟然還能品出好壞了。
朝越斯斯文文的,道:“這消息,是有人告訴朝某的,朝某一時激動過頭,倒是沒辨真偽。”
宗厭眉頭皺了一下,劍眉微揚起,說:“自是有人告知。”
“是誰?”
“不知,來人送的是信。”說話的是宗厭。
朝越也沒隱瞞,他的氣質乾淨清冽,唇角總是掛著溫和笑容,聽到這話點點頭,“朝某也是如此。”
梨秋不知這兩人說的話是真是假,但自然不願意因為自己和衛時玉和離一事就被南麓書閣和北煌仙府盯上。
她不願意做這塊喂飽人的肥肉,好像誰都能吃掉。
她若是真有一天重新與人成婚,對方自然不可能是任何一方勢力身份煊赫之人。
梨秋垂下眼輕笑一聲,偏頭看衛時玉。
她的眉眼一彎,便有楚楚柔意,隻聽她說道:“我與阿玉,感情甚篤。”
衛時玉早就忍不住看她了,最近一段時間,他幾時見過她對自己這樣柔軟溫情的模樣,儘管他知道是做戲,也忍不住笑,臉上的漠然早就如春水一般化開。
他想說話,但實在隻想笑,渾身舒暢,點頭,道:“正是。”
等再轉頭看向朝越和宗厭時,眸光裡的笑都沒能完全消掉,鳳眼沉壓壓看過去,道:“我們夫妻之間的事就不多二位關心了。”
宗厭眉頭皺緊了,帶有殺氣的眼撇開衛時玉,隻看梨秋,渾身繃緊了。
空氣凝滯一瞬,還是朝越先舉起手中酒盞,打破此刻僵局,斯文得體道:“那就祝二位永結同心了。”
他仿佛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像是求親這樣的事可隨時收回一般。
到了此時,一直看戲的南榮枯才拍拍手,命侍女上宴,並談起此次丹書卷所測到的寶物一事。
除了向梨秋求親外,顯然寶物一事是朝越和宗厭來此最重要的目的,至少,目前來看是這樣。
梨秋垂下眼,恢複了冷淡淡的模樣,將手從衛時玉手中抽了回來,
衛時玉心情大好,看她一眼,又低頭喝茶。
忽又想起一件事,往外看了一眼天色。
離酉時還差不到半個時辰了。
馬上天黑了。
衛時玉心情更好了,坐在殿內,壓根不想聽南榮枯幾人就寶物一事拉扯,隻想回秋明殿中。
梨秋其實也不想留在這的,她既然交易一般提前將神兵寶物在萬海東島出世的消息,那後麵這些事就與她沒關了。
羲和寶物眾多,不差這麼一件。
於是她也懶得聽三人撕扯,打算再坐會兒就回秋明殿看阿霜如何了。
上宴的侍從都是鮫人,有男有女,梨秋安靜坐著,喝了一口方才衛時玉說好喝的茶。
一入口,滿嘴苦澀味,難喝至極。
她偏頭看到衛時玉好像渴極了一般連喝了幾杯,頓時覺得他大約是味覺出了問題。
正想著,耳旁傳來一道聲音,是她從未聽過的沙啞,“王女是要喝哪一種酒?”
是一道男聲,沙沙的,像是撓在人心上一樣。
梨秋因為好奇,很自然地看了一眼,入眼的便是一雙深藍色的眼睛,眼眸深處似乎還帶著一種血色。
眼型形狀完美,眼白少,直勾勾看著人時,像是山野裡的狼,充滿野性與侵占欲。
再看他的臉,古銅的肌膚,十分豔麗深邃的五官,鼻梁雖然挺,可鼻梁中間的鼻骨微微隆起一些,十分不常見,蒼驟也是這樣的豔美型,可蒼驟是她的護衛長,十分沉穩,沒有這樣張揚野性的模樣。
梨秋視線掠過他的脖子,喉結也比尋常人要突出一些,十分異域。
身形高大健壯,即便是跪坐在一旁,依然如一座山一般。
鮫人族確實有這樣高大的鮫人,但一般貌醜,如鎮守巨鹿島的鮫人守衛一般,梨秋沒想到還有這樣貌美的,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衛時玉唇角翹著,剛放下茶杯,就看到梨秋直勾勾打量著那侍酒鮫人,眉頭立刻一皺,瞥了一眼那鮫人。
不過是個黑蛋,有什麼值得多看的!
“阿秋。”衛時玉靠了過去。
梨秋偏頭看衛時玉。
也不知道是她動作大了點還是什麼,侍酒鮫人手裡端著的酒瞬間傾倒在梨秋的裙擺上。
那酒液深紅,染上去就像血一樣。
侍酒鮫人立刻低下頭彎腰,沙啞粗糲的聲音說著與他身形不相符的話:“請王女恕奴。”
梨秋雖然麵容疏冷,可她對人卻是再寬和不過的,她隻不過是聲音清冷,道:“無礙。”
那侍酒鮫人低著頭道:“王女是否需要奴引路去偏殿換衣?”
距離離得近,衛時玉聽得一清二楚,他真是冷笑出聲。
梨秋是羲和王女,去換衣用得到一個低賤的侍酒鮫人?!
“退下。”衛時玉眉骨一壓,已是不耐煩。
梨秋瞥他一眼,見他如此拉著個臉的樣子,盯著看了他一會兒,又看到他穿著婚服開屏的模樣,不知怎麼的,心裡就生出一些笑意。
不知原因,也不想問原因。
她垂著眼睛笑了一下,冷清的臉立刻如夜曇盛開,清豔至極,她偏頭讓將酒杯朝侍酒鮫人遞過去。
侍酒鮫人抬起狼崽子一般的眼睛,快速又貪婪地在梨秋的臉上掃過,才垂頭給她倒酒。
他看起來根本不在意衛時玉。
衛時玉眉心都在隱隱作痛,臉色實在難看。
沒想到梨秋將酒杯遞了過來,湊到他唇邊,微微抬著下巴,問:“喝不喝?”
衛時玉一怔,萬萬沒想到梨秋這杯酒是給他的,他幽邃的鳳眼緊緊盯著她散去春霧有些發亮的眼睛。
大約是最近被她嫌棄得多了,此時此刻,衛時玉心中想的竟是——莫非是天欲香開始發作了?
衛時玉遲疑著,沒有伸手去接酒杯,而是低下頭,就著梨秋的手抿酒。
他低垂著頭,冷白的肌膚,濃黑的睫毛像是蝶翼一般,輕輕顫動著,在眼瞼下投下惑人的陰影。
“王女。”那侍酒鮫人又在梨秋身邊出聲,“還要嗎?”
梨秋偏頭看過去,她實在沒想到,一個小小鮫人膽子竟這般大,便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侍酒鮫人仰起頭,又是那雙充滿野性的幽藍色眼睛,粗糲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道:“寸寸。”
“奴叫、寸寸。”
寸寸。
梨秋實在沒想到這麼一個野性的鮫人竟然叫這麼個名字,疏冷的臉都差點沒崩住。
衛時玉握住梨秋的手,喝完她手裡的酒,再看她時,果然見她眉眼清亮,臉色有些紅,雖然神智清醒,但顯然與往常不太一樣。
八成是天欲香的原因。
衛時玉將酒杯放下來,道:“阿秋,我們回去。”
梨秋聽了一嘴南榮枯三人的撕扯,全然不感興趣,每每尋寶,她不過是帶著丹書卷坐鎮的,這次過來,多了兩個目的,一個是妹妹,一個則是大地靈脈。
如今妹妹找到了,大地靈脈也確定了位置,宴飲她也來過了,自然不必要再待下去,點頭。
梨秋起身,對幾人點頭道彆,便帶著衛時玉離開。
等她一走,方才撕扯得厲害的三人卻是安靜了下來。
像是全然對寶物失去了大半興趣。
斯文如書生的朝越低頭晃了晃杯中酒,不再作聲。
剛才激昂求愛的宗厭身體往後一靠,眯著眼睛也不再說話。
南榮枯見了這兩人這模樣,也是無言,往常也是一直打交道的,關係雖算不上好,但也是互相了解對方的。
到了此刻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你們這次,不為神兵寶物而來,隻為梨秋來的?”
朝越斯斯文文的,語氣溫和,一改之前撕扯的態度,道:“既是你萬海東島所出的東西,自然該歸你所有。”
宗厭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眼尾挑著,天生的狂傲,卻沒有那麼外放了,他隻問南榮枯,“你對梨秋?”
南榮枯總透著陰冷的臉色沉沉的,不答反問,“究竟是誰給你們傳的消息,說梨秋與衛時玉和離了?”
兩人俱都不說話,全然是藏著秘密的模樣。
南榮枯皺了皺眉,他們不奪寶,自然是最好的,等明日,他便去找梨秋商議如何進那島下秘境一事。
是的,他從未想過,那無人在意的無名小島下竟是有一個秘境,且他無從下手。
三人各有心思,誰都沒注意到,角落裡,有個高大健碩的侍酒鮫人悄悄從殿中離開。
他抬起眼,望著梨秋離開的方向透著勢在必得的狂性與野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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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秋明殿,青鳥等人都在外麵,隻衛時玉跟著進去。
梨秋先去看了阿霜,見她依舊昏睡著,雖然聽護衛說過,但還是難免擔心,便坐在床邊低頭看她。
衛時玉有些心不在焉的,一直在算著時間,時不時看一眼梨秋。
他清晰地看到梨秋白玉似光潔的臉染上了桃花粉的顏色,就連露出的那截纖細白皙的脖子都是春日暖紅,透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但顯然她自己不知道。
再一刻鐘。
衛時玉喉結滾動了一下,無意識吞咽著,倚靠在博物架上,整理了一下衣擺。
又開始疼了。
腦子裡全是不堪的畫麵,仿佛中了天欲香的人是他自己。
“阿秋……”
“姐姐……”
衛時玉的聲音是和阿霜是同一時間響起的。
梨秋自然忽略了衛時玉的聲音,杏仁眼裡立刻露出驚喜,看著床上的阿霜睜開了那雙楚楚可憐的小鹿眼,她十分關切地問:“感覺如何?”
阿霜沒有立刻說話,剛醒來,眼底還有一些迷蒙,但很快,她的目光卻是掃了一眼這間房間,一下看到了不遠處靠著博物架站著的衛時玉,頓了頓,微微眯了眯眼。
但很快,她看向梨秋時,眼睛裡便是單純的親昵了,她的手撐著床,坐起來。
“姐姐,你一直守著我麼?”阿霜的聲音綿軟甜粘,說著話,手臂也伸了過來,環住了梨秋的腰,將臉靠在她脖頸裡。
就像是在巨鹿島時一樣,牢牢抱住,像是終於找到一根可以攀附的藤蔓。
妹妹如此信任與粘人,梨秋自然不會甩開她不管。
她雖然對妹妹還保持著一些警惕,可愛護她一些,也沒什麼,她聲音很柔和,“剛才離開了一會兒,我給你喂了丹藥,感覺有沒有好點?”
阿霜挽唇一笑,不答反問,隻問道:“姐姐,你帶我離開巨鹿島,以後我可以一直跟著姐姐嗎?我以後有一個家了麼?”
梨秋:“是。”
阿霜的聲音輕輕的,“姐姐,你不會騙我吧?”
“我不騙你。”
阿霜便又看了一眼衛時玉,稍稍直起身,在梨秋耳旁說道,“那姐姐給我找一個男人吧。”
梨秋本想著如何開口問她與南榮枯的事,結果聽到她這麼一句。
阿霜的聲音又粘又甜:“姐姐,我中了天欲香,每晚都要玩弄男人的,你給我找一個來吧,要能力好一點的,肚裡沒貨的,我不要。”
梨秋何曾聽過這樣的話,又呆住了。
阿霜笑了一下,聞著梨秋身上好聞的香味。
像是夢裡夢到的那種溫暖,好奇怪,她好喜歡,是她沒有的東西。
阿霜沒聽到梨秋說話,又在她耳旁問道:“姐姐,我看那個男人就不錯,可以麼?”
衛時玉?
梨秋朝著滿臉不爽快要殺過來的衛時玉看過去,她的臉此刻如春日粉桃般,還帶著些迷茫。
腦子裡一時是預示夢,一時是丹書卷……一時又是衛時玉。
阿霜早就注意到梨秋的不對勁了,猜了一下,道:“姐姐也被傳染了天欲香?”
梨秋沒吭聲,心裡疑惑,這天欲香真的這樣厲害嗎?她為何沒感覺到?
阿霜像是能知道她在想什麼,道:“姐姐不喜歡那個男人?還是不能喜歡那個男人?”
梨秋依舊沒吭聲,隻皺眉。
阿霜卻附在梨秋耳旁,呢喃道:“姐姐,你有何顧忌的?有何束縛?你是羲和王女,玩弄一個男人又算什麼?以後不想要了,丟了就是,他若背叛你,殺了就是。”
梨秋無意識摩挲著手腕上的戮心鐲。
背叛了她,殺了就是。
背叛了她……殺了就是。
阿霜臉色還蒼白著,或許是天欲香的毒,臉上此刻也染上了點桃粉,她說道:“這男人是姐姐的,那姐姐享用,阿霜去另外尋個人。”
說完這話,阿霜又蹭了蹭梨秋,才鬆開她下了床。
梨秋一直坐在床上,沒有動,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阿霜知天欲香的厲害,隻抬起眉峰朝衛時玉看了一眼,唇角似笑非笑,走了出去。
門被阿霜打開,又關上。
一下子,房間裡隻剩下梨秋與衛時玉。
衛時玉根本不想搭理什麼阿霜,方才聽到阿霜問梨秋要自己,差點將她丟出去。
偏又好奇梨秋的回答,便一直等著。
等到阿霜走了,再也忍不住,幾步走過來,“阿秋……”
梨秋一下仰頭看他,她睜大了杏仁眼,裡麵是濕漉漉的水意,眼色是一種清冷與溫軟的交融。
衛時玉再也忍不住,俯下身捧著她的臉親了上去,精準地吻住她的唇,輕輕舔了一下。
試探著,等待著她的反應。
他的心跳極快,冷白的皮膚迅速染上紅。
梨秋沒有拒絕,她的頭腦有些亂,但卻像是在做出一個對她來說艱難的決定。
她仰起了頭。
衛時玉下一瞬便加深了吻。
梨秋呼吸急促了幾分,掙紮在這瞬間漸漸放下,她的手指無意識摸了摸手腕上垂下來的戮心鐲。
她任由著衛時玉的吻從她嘴唇到耳側,再從耳側順著脖頸往下,一路至鎖骨。
然後,他停了停,灼熱的呼吸噴灑在皮膚上,激起一片紅。
梨秋關於十二月初十的記憶在腦海裡一點點複蘇,衛時玉說話時潮熱的呼吸令她微微攥緊了手,身體裡有古怪的陌生的反應。
她想,是天欲香的原因。
衛時玉:“這床被你妹妹躺過,我不想在這裡,我們換個地方,好不好?”
他試探著,問詢著。
梨秋睜眼看他一眼,冷冷道:“都是因為天欲香。”
“是,是,阿秋,都是因為天欲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