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前腳踏出殿門,哲哲隨之軟下身子。
“大福晉!”
哲哲深吸一口氣,緊緊抓住阿娜日的手:“大汗是不是知道我給哥哥送信,讓海蘭珠回科爾沁備嫁了?”
就算不出嫁妝,科爾沁必須得占一個名分,否則哪裡會值!
阿娜日吃痛,連忙搖頭:“大汗不會知道的!大福晉,您千萬不要嚇自己。”
這話一出,哲哲慢慢恢複冷靜。
“派人問問關雎是什麼意思,問出來了,再叫人告訴紮魯特博爾濟吉特氏。記住,要悄悄的。”這女人性格驕縱,最是在意容貌,還拉攏了膝下有子的庶妃,她不信她忍得了。
說罷閉上眼睛,大汗真是著了魔,對海蘭珠的在意讓她心驚。這樣的寵愛,原本同她毫無關聯,可若是威脅到科爾沁,威脅到她的地位,姑侄又怎麼樣?
大汗頭一個身具滿蒙血脈的兒子,隻能從玉兒肚子裡出來。
想到此處,哲哲苦笑一聲:“是我糊塗,一心想著海蘭珠,忘記勸說大汗去廂房看看玉兒。”
阿娜日攙扶著她,欲言又止,想勸又不敢勸。
強扭的瓜不甜,布木布泰福晉生下四格格以後,大汗才發覺她同十四貝勒的舊事,態度全然冷了下來。從前海蘭珠格格不在,邀寵或許還能成,可現在……
大福晉不要把大汗越推越遠才好。
親征多日政務堆積,且明兒就是議功朝會,皇太極回到書房不忘給海蘭珠傳話,讓她早些睡下。
等案上的奏章見了底,他揉揉眉心,“什麼時辰了?”
“子時了,宮裡都滅了燈。”恩和低聲道。
既然晚了,再晚些也不遲,他叫蘭兒給他留了枕頭。
皇太極徹底沒了倦意,起身抽出長卷,用筆尖蘸開濃墨,一筆一劃題下“關雎宮”三個字。
——後附滿文蒙文,若是加以拓印,燙金,便成宮門高高懸掛的匾額,每每進出都能看見,在晴日烈陽下閃爍金光。
廢稿扔了一張又一張,終於留下一張滿意的,皇太極注視良久,喚了一句“來人”。
頃刻間,殿外輪值的親衛小跑而來。
親衛二十出頭,模樣很是陌生,卻長得端正精神。那雙眼睛尤其亮,皇太極頓了一頓,沉聲道:“我怎麼從沒見過你。”
“奴才鼇拜,姓瓜爾佳,”親衛憨實一笑,“恩和總管挑中我不久,大汗親征的時候,奴才剛剛輪值。”
“瓜爾佳氏。”皇太極來了興趣,“費英東是你什麼人?”
鼇拜答道:“費英東大人是奴才的額其克(叔叔)。”
皇太極當即說了聲好。
他卷起題字,示意鼇拜接過去,“本汗有幾件差事交給你。事關本汗最鐘愛之人,也是你需小心侍奉的福晉……”
大汗的話間滿是信任,鼇拜激動地一拱手:“是!”
夜色深深,崇政殿偏殿依舊亮著燭火。
博敦伺候主子沐浴,安排吉雅熟悉守夜差事,便領著侍女告退。殿內暖意融融,燃燒著上好的銀絲炭,不到一個時辰,海蘭珠烏發垂散,起身叫吉雅掌燈。
吉雅為她披上外裳,小聲道:“格格,您睡不著嗎?”
海蘭珠點了點頭。
垂眼瞧向手背,上麵已然不剩多少凍傷的紅痕。鬢角碎發撫過她挺翹的鼻尖,紅潤的嘴唇,盈盈眸光似漾開的春水,更似濃得化不開的墨。
“大汗方才往清寧宮去了。”海蘭珠憶起博敦的話,“那是姑姑和玉兒的住處。”
她知道大汗沒有過夜,批好折子便會來陪她。
她更知道這樣不對,可她控製不住。
海蘭珠望著成雙的軟枕,上繡栩栩如生的戲水鴛鴦。她輕輕問:“吉雅,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大汗的目光長長久久停在我身上?”
吉雅張了張嘴,絞儘腦汁說不出話。刹那間,屏風上高大的剪影一晃,海蘭珠驀然轉頭,露出前所未有的驚慌。
皇太極靜靜立在那兒,鳳眼深不見底。
往日壓抑的情緒再也掩藏不住,直至笑意傾瀉而出,他柔聲開口:“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