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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場的篝火附近沒有雪,濕漉漉的石板上全是垃圾,綢帶、羽毛、破布還有火炬的滴蠟,兩隻睡眼惺忪的野狗正在舔舐著食物的殘渣,穿的破破爛爛的滿臉胡子的幾個男人蜷縮在火堆的旁邊,打著呼嚕,散發著令人窒息的臭味。
這時成默不得不感謝寒冷的天氣和紛亂的大雪,他能夠想象如果是個好天氣,他會見識多麼肮臟的環境。成默加快速度穿過了廣場,向著鳥嘴大夫消失的小巷追了過去。
漆黑的夜色和漫天的雪花阻擋不住成默的視線,進了巷子,成默就看見穿著鳥嘴大夫衣服的人跌跌撞撞的扶著石牆向前跑,他狼狽的動作讓成默心生疑惑。因為聽到了神風天選者的聲音,成默沒有立刻追上去,而是隔了遠遠的距離,依靠監聽對方淩亂的腳步聲,不動聲色的墜在了鳥嘴醫生的後麵。
剛開始鳥嘴醫生還慌不擇路的在黑暗陰森的巷道裡狂奔,後麵沒有看到成默,便逐漸放慢了腳步,喘息著開始慢慢的走了起來,顯然他對這裡很熟悉,沒有火把也能毫不猶豫的找著路前進。很快成默就發現他是朝著城鎮東邊角上一座半哥特式半羅曼式的古老塔樓走,因為整座城鎮隻有這棟塔樓頂部的窗戶裡還透著昏黃的燈火,在如墨的夜晚裡像是指引方向的燈塔。
成默跟著鳥嘴醫生走過了彎曲狹窄的街巷,終於到了塔樓附近,對方此時呼吸已經平複,腳步也輕了起來。成默跳上旁邊的石頭屋子的屋頂,站在落滿積雪的屋脊上俯瞰著鳥嘴醫生在石頭壘成的塔樓附近小心翼翼的徘徊,他左右觀察了許久,才從塗了蠟的黑皮袍子裡掏出一串鑰匙,走到了塔樓的門洞前麵。
果然對方的目的地就是這棟尖頂長方體石頭建築,成默凝目,注意到這棟樓的第一層沒有窗戶,應該是窗戶的位置全都是神龕,神龕裡放置著石頭雕塑,石頭雕塑的樣子並不是天使或者上帝,反而有些古希臘風格的不知名人物。二樓三樓有窗戶,但窗戶不大,還釘著鐵柵欄,看上去不像是屋子,反而像是監牢。
這讓成默想起迪士尼的動畫片《長發公主》,不過在格林童話中這個故事叫做《萵苣姑娘》,格林童話相比迪士尼動畫就是不折不扣的黑暗故事。蕾絲邊女巫囚禁了美麗的萵苣姑娘,每天在塔樓下喊出暗號,萵苣姑娘就會垂下她的長發,然後女巫就會順著她的頭發爬上塔樓幫萵苣姑娘檢查身體。這件事被王子發現,於是王子也學會了女巫的暗號,順著萵苣姑娘的頭發爬上了塔樓,讓萵苣姑娘未婚先孕,發現真相的女巫勃然大怒,在王子爬上塔樓的時候割斷了萵苣那長長的金發,讓塔樓底下的荊棘刺瞎了王子的雙眼......
放在現代這都是極其前衛的故事,裡麵大量的曖昧描寫在今天都可以當做小黃文看。當然,如果你隻是把黑暗的格林童話當黃色故事看,就不可能理解它深刻的反映了在黑死病的威脅下,中世紀的普通人對放縱的熱衷以及對女巫從骨子裡的憎恨與恐懼。
“吱吖”的響聲打斷了成默的思緒,看到鳥嘴醫生已經打開了蒙著鐵皮的門,成默確定鳥嘴醫生對他的威脅不大,便從容不迫的使用了瞬移,進入了塔樓的第二層。這是一間逼仄的房間,裡麵彌漫著香料的味道,這可比街道上的味道好聞多了。
成默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氣,他轉頭看向了靠著牆壁的櫃子,敞開的櫃子裡麵擺著無數的瓶瓶罐罐,有金屬製的,有玻璃製的,玻璃瓶子裡放著液體或者粉末,上麵貼著拉丁文紙條。靠著窗戶的位置還有一章木桌,木桌上擺著一本書,書是油印的,還散發著油墨香氣。成默走過去看了一眼,竟然是一本畫著人體的醫學書,令成默驚奇的是書頁的設計和手抄稿極其相似。
成默合上這本像是出版物的對開印刷品,封麵印著《fasciculus mediae》,大概是醫學指南的意思,這個年代能夠認識拉丁文就可以說是學識淵博,能夠看得懂書的,大概就相當於頂級學者了。成默好奇的翻閱了一下這本醫學書,其中的插畫竟然十分詳儘的畫了五臟六腑,還在臟器上對應了黃道十二宮.....
這時成默聽到樓梯的響聲和沉重的腳步聲,接著是低聲的斥責:“安娜,你又跑出去了?上帝保佑,沒有讓你出什麼事情.....”這是一個柔和但是嚴厲的女聲,讓成默想起了醫生這個職業,她們在給病人打針的時候往往會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成默走到了門邊,無需側耳,他都能聽見樓下的響動和聲音,通過聲音他能判斷出剛才進來的鳥嘴大夫正在脫衣服,另外聽她的名字“安娜”肯定是位女性。
“媽媽,能出什麼事?我隻是悄悄去廣場那邊看了看。”立刻安娜的細聲又膽怯的回答驗證了成默的推測。
“我的天,誰叫你把這件衣服穿出去的!你不要命了嗎?”
“你不是說穿上這件衣服不僅能躲避瘟疫,還能看到死神嗎?”安娜興奮了起來,“媽媽你知道我看見了什麼嗎?我沒有看見死神,但是我看見了天使,不過他和書上畫的不一樣,沒有翅膀還長著黑色的.....”
“啪”屋子裡回蕩起響亮的耳光聲,“閉嘴!你知道不知道現在外麵多危險?你要是被人發現穿著這身衣服,肯定會被吊死在城門口.....我的天,你真是不要命了。”
“媽媽,晚上沒有人敢出來。”女孩挨了一耳光並沒有哭,隻是倔強的小聲辯解。
“你怎麼知道沒有人?我站在塔樓上看見十字軍和修士抓了卡塔琳娜一家......”
“卡塔琳娜嬸嬸?她們會有事情嗎?”
一聲長歎還沒有結束,忽然有人用力的敲門,“呯呯”的聲音炸響了整棟塔樓,安娜的母親立刻急切的小聲說:“快!快把衣服藏起來......”
成默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打開房門走了出去,走廊很短,樓梯就在門側,旋轉的石壁上放置著蠟燭,成默沿著幾乎沒怎麼打磨,顯得格外粗糙的石頭樓梯走到了樓下,樓下的門廳裡亮著微光,一個穿著藍色粗布衣,長相端莊的金發婦人掀開了地板上的暗門,半蹲著將塗著蠟的皮袍子拋了進去。
站在一旁的安娜將抱在懷裡的鳥嘴麵具遞給了金發婦女,細聲說道:“媽媽.....小心點。”
成默凝神,打量了一下剛才穿著鳥嘴大夫外套名叫安娜的少女,她身材不高,但纖瘦挺拔,顯得修長,皮膚很白,麵頰上密布著一些細微的褐斑,但輪廓尚算精致,完全不似德意誌人那般野蠻的長相,反而有種安達盧西亞人的甜美可人,有些像是少女版的米蘭達·可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