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裕五內俱焚,長足發展?今日是福安,明日就會是長安。壯士斷腕,豈能用在這處。
皇帝點點頭:“好。我朝三位棟梁,李左相主和,王右相居中,那麼裴尚書丞,你呢?”
裴景聲不緊不慢站起,作了個揖。
叔裕的視線灼燒著他的後背。他知道二郎在無聲的祈求著他,求一個機會,給過世的裴仲據報仇。
裴景聲暗歎,兒啊,阿爹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思,可是皇帝這明明就是不想出兵,阿爹也不能逆了龍鱗....
叔裕聽著裴老爺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臣,附議王丞相。”
皇帝挑眉:“哦?你兒子身死象陣,你不想為他報仇?”
裴景聲的頭壓得更低:“家仇怎敢用國力,臣,一切唯陛下馬首是瞻。”
叔裕的心,沉沉的掉了下去,仿佛墜入一片深淵,淒風苦雨,慘不堪言。
“皇上,臣妾倒是覺得,這並非是裴家,或是臣妾娘家的家仇。”
喬貴妃的聲音,又讓叔裕燃起了幾分希望:“臣妾記得,當年臣妾的父親,走時帶了二百餘家兵,到臣妾哭靈之時,無一幸存。想來,當時其他的普通官兵,也是這般九死一生。大旻是由無數小家連接而成,當千千萬萬個家庭飽受生離死彆之苦,焉能不用國力?此時不用國力,又待何時呢?”
眾目睽睽,叔裕的淚水奪眶而出。
他重重叩首,不叫熱淚被人看見。
不知殿中安靜多久,皇帝道:“月眉說的有理。那麼,就由裴季珩掛帥,鐘五為將....”
季珩等級不夠,並未出席宮宴。在場的其他人,都是一愣。
叔裕慌道:“皇上,舍弟並不曾掛帥,這第一戰便是出征南紹,恐怕...”
皇帝眼神掃過來,笑道:“誰也不是天生就是戰神呀?難道說二郎你是天生就無往而不利的嗎?”
叔裕心裡清楚得很,叫季珩掛帥,等於將全軍人都推去了險境,季珩全身而歸的可能性更是不大。
硬著頭皮道:“皇上,臣的弟弟一直跟著臣,有幾斤幾兩,臣心裡清楚得很,實在是難當大任。”他哽了一下,艱難道,“且家中弟妹剛剛難產過世,季珩的心氣還沒能恢複....”
想起那個鮮妍的桓家女兒,就這麼沒了,一時皇帝也沉默了。
“那便,由你弟弟為將,朕會為他配備一個良帥。”皇帝道,“穆之。”
潯陽長公主駙馬王穆之應聲而起,難掩驚色:“臣在。”
“朕記得,自兒時你便飽讀兵書。季珩勇猛,你謹慎,你倆人當是一對好拍檔。”
穆之做駙馬多年,不得擔任實職。他盼望這一天不知盼望了多久,一時愣在當場。
叔裕舒了一口氣。穆之是王丞相的長子,王熙的嫡長兄,當年與仲據也曾一同起居。派他與季珩一同出征,算是個極好的結果了。
“啪”一聲,是潯陽長公主驚掉了湯匙:“皇帝!駙馬怎可參政?何況還是去那南疆作戰,這...”
穆之雙眸一瞬,作揖的動作也頓在了當場。
李丞相道:“向尚書,我朝可有駙馬參政的前例?”
他想借向老爺之口,堵住穆之出征的可能。
向老爺不得不道:“沒有。”
潯陽長公主踉踉蹌蹌的繞過身前矮桌,跪到皇帝麵前,哭道:“皇上!皇上,求您了,那對南紹作戰哪裡是尋常人能去的,穆之他多年不曾習武了,叫他去就是去送死啊皇上......”
中年婦人的哭號總是叫人心煩,皇帝略安慰了幾句,見她還是哭號不止,一拍桌子,怒道:“你看裴叔裕,他是不是兩條胳膊兩條腿?是比你家駙馬多了三頭六臂不成?”
嚇得潯陽長公主嗚嗚咽咽卻不敢再出聲,委委屈屈地由穆之扶了回去。
皇帝看著心有不甘的李丞相等人還要再勸,不耐煩道:“好了,朕意已決,這緊急關頭,人才不足,就不要拘泥於祖訓了。”
叔裕無暇去想皇帝不許他出征,究竟是不想他再戰封神,還是想挑撥弟兄兩個的關係。他此刻心裡唯有一個念頭:回家,見到季珩,共襄國事。
阿芙雖然沒能親眼見到今年宮宴上的精彩,她此時也並非枯坐寒夜。
兩日前,她偶然見到一同來慈恩寺上香的晉卿和朱爍夢。
她本欲裝作不見,免得他二人尷尬,誰知晉卿好生坦蕩,不僅過來與她見禮,更是主動邀請她去家中做客。
阿芙推辭不過,便也應了。
當她剛看到坐落在城郊那棟茅草房,還不如穆家大宅中養牲畜的屋子,驚訝的說不出話。
晉卿是做了半輩子少爺的人,朱爍夢靠男人吃飯,也不曾怎麼過過苦日子,兩人竟也能在這種地方相濡以沫。
晉卿看她的神情,笑道:“芙姐,這種屋子看著唬人,其實冬暖夏涼,又不怕著火,好住得很。”
阿芙心疼他,嗔道:“茅草屋不怕火,你當芙姐是傻麼?”
朱爍夢抿嘴一笑,拿起一塊木炭,在牆上一塊白處筆走龍蛇。
阿芙這才想起,朱爍夢是被拔了舌頭的人。
晉卿與她的相處太過自然,以至於阿芙都把從前那些事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