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後頭石郡守分分鐘發現;走,城門開得這樣容易,分明就是有蹊蹺。
前頭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壓壓的荒野,後頭是一片死寂的鄒郡內城。
叔裕有一瞬間思緒拉遠,想來司馬懿兵臨城下,看著孔明城樓撫琴,想來也是麵臨這般攫人心魂的恐懼。
他側頭去尋找舒爾的身影,發現她由一位兵士護在馬上,定了定神,低聲道:“諸位。”
馬不動,人不動,十幾雙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叔裕。
這都是跟他久經沙場的老兵了,骨子裡留著血勇和殺氣。
“保護好自己,咱們後會有期。”
周和咬緊了牙關,等著叔裕下令。
叔裕將把他和阿芙捆在一起的繩子係緊了些:“三。”
彥先目眥欲裂。
“二。”踏鹽不安地甩了甩尾巴。
“一!”
阿芙隻覺得一瞬間就飛了起來,那獵獵的風,隔著披風都吹得她耳廓疼。
得了叔裕的號令,十餘壯士皆是分散跑開。
周和雖然不能跟著二爺和夫人,但也仍保持著遙遙相望的距離,想著一旦有什麼事還可相救。
彥先縱馬之時,忽而聽到兵士護著的舒爾一聲極微弱的哭泣,鬼使神差地,竟跟到了他們身後。
叔裕在這陰冷夜風中努力睜大眼睛辨識方向。他們雖然是自北城門出,但要往南邊走。
西南邊是他的祖籍河東,有不少裴家的舊部。或者往東南邊是凝之的履職之地,也可供一歇腳。
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什麼欽差大臣,都比不上有人有兵,心裡踏實。
就這樣拚命一般跑出去四五裡地,到了一處密不透風的樹叢中,叔裕緊繃的心才放下些,稍稍降了些馬速,主要是枝繁葉茂的,夜裡實在看不清路。
阿芙耳朵都快要凍掉了,聽見叔裕附在她耳邊道:“還堅持得住嗎?”
阿芙咬牙:“堅..堅持得住!”
叔裕在她額頭上輕吻一下,一切儘在不言中。
又這樣跑了一天多,阿芙在馬背上是昏睡過去又醒過來,醒過來又昏睡過去,也不知白天黑夜,簡直像死了一次。
終於,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沒有在馬上了,而是躺在一處草墊上。
生了一堆火,叔裕正在那烤兔子。
見阿芙醒了,笑著遞過去一條兔子腿:“正是時候。嘗嘗?”
阿芙餓得快要吐血,接過來就咬了一口,卻也愣是沒咽下去。
什麼調味都沒有,甚至鹽巴也不曾放上幾分,那味道,真是有些腥膻。再看著那兔子頭尚在,阿芙忍不住背過身去連連乾嘔。
叔裕歎了口氣:“對不起,我不該硬拉著你來的。”
阿芙詫異:“來哪裡?”
“來南邊。”要是她還在慈恩寺住著,倒也不會像這一般受苦受罪了。
叔裕與阿芙成親這幾年,不論多冷的寒冬,都不曾見她一日不沐浴過。
這一趟將她逼的,已是兩日不曾洗漱,又風裡雨裡奔波,頗有些憔悴。
阿芙見他老是盯著自己打量,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了臉:“彆看了。”
叔裕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篝火邊閃閃發光。
“好看。你怎麼樣都好看。”
他誇得憨憨的,可是阿芙就是有些受用,嬌道:“真的?”
“真的。”叔裕樂此不疲地確認。
他還是盯著阿芙打量,不過阿芙也不捂臉了,露著那臟兮兮的小臉,笑眯眯地給他看。
總得給旁人鑒賞美的機會不是?
叔裕嘖嘖讚歎,造物主真是鬼斧神工,他裴叔裕眼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