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裕醒了。
他睡的神清氣爽,伸了個懶腰,揉揉眼,發現三娘含笑看著他,不由頓了一下,隨即喜道:“醒啦?還難受嗎?”
三娘搖搖頭。
叔裕打量著她的氣色,滿眼的柔情,讓三娘幾乎有些接不住。
她道:“爺,怎麼稱呼您?”
叔裕一愣,道:“我叫裴叔裕。你...可以叫我叔裕。”
他知道三娘八成想不起來這個名字,可還是有幾分難掩的期待。
三娘重複了一遍,溫和笑道:“聽這個名字,您在家中是排行老二吧?難怪聽您的小廝喚您二爺呢。”
叔裕喜歡跟她閒話家常。跟她說這些她曾經明明一清二楚的事情,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他坐直了身體,將腿舒適地伸展開:“是啊,我排行老二。我大哥是當兵的,九年前那場對南紹的大戰,他戰死了。我三弟現在在福安,正為我大哥報仇。”
三娘想了想,道:“九年前那一次我仿佛是記得的。那時候我...好像在一個地方,當時凱旋的那些士兵,皆著白衣,為首那一位,哭倒在地上,實在是叫人感同身受。”
叔裕麵色不變,心頭大震。
她說的,就是當年的他啊。
“那....你還記得....二十三年的榜首是誰麼?”他試探著問。因為每次問三娘“還記得什麼嗎”,她都不願意想,乾脆就這樣引她回憶。
“二十三年的榜首...”三娘毫無察覺,“不就是三年前?我仿佛知道他中舉後家裡是極高興的,專門派了轎子去宮裡接他...還有他的同窗....”
她碎碎念了一會,把自己念笑了:“您彆笑話,我如今腦子裡亂糟糟的,也不知道這都是真事,還是我自己編出來的。”
叔裕凝視著她,微微一笑。
他明白了,變成三娘的阿芙忘卻了從前的人和事,忘掉了自己過去的位置,卻沒忘掉從前的人和事留給自己的感覺。
既然她的思維能一直【.首-發】延續到銘晏中舉,想來他們的婚禮,她也該是能想起來的。
可是叔裕卻不敢驟然引導她去想,萬一隻想起了從前兩人吵架的片段,豈不自尋死路。
於是含糊道:“許是。又許是你這會子身子虛,容易胡思亂想。”
羊脂聽見動靜,推開門道:“姐姐醒啦?阿婆摘了艾葉來,要給你祛濕呢。”
三娘便起身。但是左臂一離開了支撐,就傳來一股股的痛楚。
叔裕急忙托著她的後背將她扶起,口中還道:“你這胳臂恐是又斷了,起居要小心,一定要固定住,不然長歪了,日後又容易斷,就沒完沒了了。”
三娘本不習慣他的忽然親近,可是又莫名覺得沒有不舒服的感覺。
他的動作乾脆利落又有力度,格外讓人安心。
她隨口道:“那豈不碎成了餃子餡?”
叔裕沒忍住,“噗嗤”一笑。
“倒也不會,畢竟碎的是骨頭,又不是肉。”
兩人說著古古怪怪的對話,叔裕將三娘扶出來,羊脂正在門口候著,對叔裕攙扶三娘的手隻視而不見。
“姐姐,你現在熏艾嗎?”
“晚上臨睡再弄吧。這會什麼時候了?你們吃飯了沒?”三娘看著陰雨連天的陰暗天色,也看不出時候,隻擔心她昏睡的這一個白日阿婆和羊脂沒吃好。
“熱了點昨兒剩的。姐姐你餓了沒?我再熱點?”
叔裕忙道:“你彆弄了,我從我院子裡做了端來。”
看羊脂和三娘如出一轍的吃驚神色,他莫名有點尷尬,局促地搓著手道:“這...這不是,你們院子裡沒棚子麼?做飯還得淋雨,火也不好生,我從我那兒弄出來便是。”
羊脂道:“爺,您會做飯?”她可還沒忘了昨日叔裕甩手掌櫃般的樣子。
三娘更驚訝:“您住在隔壁?”
叔裕不知從何說起,乾脆丟下一句“等我一會”,就往院外去了。
周和不在,不知去了哪,院門上了鎖,而叔裕哪裡有出門帶鑰匙的習慣,盯著那大鐵鎖乾瞪眼。
透過籬笆,羊脂和三娘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