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習慣性地喊元娘,話一出口,自己也意識到了,心裡一疼。
叔裕歎口氣:“周和,把蔓兒押到融冬院去。”
眾人靜默看著蔓兒哭著叫著被拉走,直到重重屋隅掩埋了她的哭聲,裴景聲才回過神來。
他側過身去,掩飾住表情,暴躁的揮了揮手杖:“你們還不走?我老頭子孤家寡人了,還想乾什麼?”
裴蔓譏笑道:“阿爹,你到底還有我們。我們也不夠喪儘天良,儘管不願意,還得給你養老送終。等你百年,你膝下那個蔓兒所生的小妹,才真正是無依無靠,孤家寡人。”
裴景聲轉過頭來怒視著她,裴蔓毫不膽怯:“您可彆指望我們對她有所感情。她自己現在還走不穩路,她娘跟我們哪一個也不對付,她爹,也就是你,也沒留什麼恩情給我們.....”
裴蔓心中豈會不悲涼,隻是悲涼到一定程度,倒也麻木了。
她現在隻管拿話激他,就為了叫裴景聲以尚書丞兼裴仲據之父的身份,在眾人聯名的鳴冤書上簽字,迫使刑部及大理寺丞進一步審理馬躍背後的勢力。
裴景聲看了裴蔓半晌,叔裕、阿芙、季珩都以為要成了,季珩暗戳戳將那鳴冤書攥在了手裡。
裴景聲卻笑起來,笑的叫人毛骨悚然:“裴蔓啊。”
“你們四個,我從小看著長大的。雖然你們跟我不親,我到底是抱你看過花燈,教你們讀書寫字。就這樣,我尚且不願意簽這個鳴冤書,你覺得我會在乎我死之後小妹的生計?你們養她也好,賣了她也罷,”裴景聲咳嗽了兩聲,“與我何關?我形魂俱滅,正在逍遙。”
說完,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瀟灑而去。
裴蔓當真是受衝擊不小。
好幾年了,她仍然不能接受,裴景聲,就是這樣一個人。
從前,是裴夫人擋在裴老爺和裴家子女之間,尚且有所掩飾,有所緩衝:如今裴景聲撕下最後一點溫情的麵具,不由得無恥的可怕。
裴叔裕從裴季珩手裡接過那張被他攥皺了的鳴冤書,沉聲道:“他不簽就不簽。若是這麼多年來咱們幾個的經營,尚且比不過屍位素餐半生的阿爹,我縱死也無顏麵對大哥哥了。”
阿芙幾乎被他感染到,那王丞相李丞相喬貴妃小皇子之事已到嘴邊,可她不想搭叔裕的茬,又硬生生咽下。
他瞞她好苦,叫他也嘗嘗這個滋味。
裴季珩被裴叔裕三言兩語說的熱血沸騰,一拍桌案:“二哥哥說的是!阿爹不配在這信上簽名——他根本不配姓裴!”
裴蔓忽想起一事,拉著阿芙手問道:“你兩個姐姐都嫁到李丞相府,到時候定然受牽連,你看.....”
阿芙哪裡有心情去管向純和向煙,不過還是感懷於裴蔓的情分,微笑道:“多謝大姐姐,阿芙今晚過信去問問我大姐姐。她被我庶出的二姐姐欺負的頗慘,說不定會願意與李家和離。”
裴蔓點點頭:“行,你們夫妻倆多多通消息。我隻怕他們兩兄弟動作的時候,誤傷了你家的人。”
阿芙隻是微笑。
他們姐弟三人還有要商量的,阿芙便先行退下。
季珩看著二嫂離開的身影,對叔裕道:“二哥,你不會真覺得那個邀墨是中邪了吧?”
叔裕潤了潤唇:“中邪也得有中邪的理由。按你查的,這個邀墨應該是王家的人無疑,可我怎麼也想不通,王家的人為什麼要殺大嫂嫂?”
裴蔓歎口氣:“阿熙彆的不說,對仲據是好的。她定然也是想看到害死仲據的人受到懲戒的....”
季珩沉思半晌,道:“我覺得舅父其實跟阿爹是一類人。我聽阿羨說,咱們姨母其實嫁去桓家過的很不好,有點像是舅父為了當上右丞相,把親妹妹嫁給了老桓相。其實阿娘和阿爹也不甚般配,隻不過阿娘性子堅強爽朗,從不在咱們麵前說罷了。至於舅父的幾個子女,皇後姐姐和駙馬哥哥,雖然婚事榮耀,可也都不怎麼.....”
叔裕示意他噤聲,皺眉道:“膽大包天!怎麼妄議皇族呢?”
季珩也就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