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遠生辰這日。
皇上不知怎麼知道了澄遠的生辰,指名要見玉台夫人與裴公子。
阿芙無法,隻得穿了件厚重些的衣服,遮住微微隆起的小腹,從兩人隱居的漁陽鄉下一路往長安來。
澄遠很聰明,阿芙再三告訴他不能說阿爹的事,他就記住了。
任皇帝怎麼回憶裴將軍“生前”的光輝事跡,澄遠都繃住小嘴,眨著迷茫的一雙眼睛,看著無數老臣跟著皇上涕淚縱橫。
皇後稱病,陪著皇帝出席的是喬皇貴妃——位同副後。
時過境遷,可是皇貴妃的神情沒有一絲改變,還是那個忠誠爽利的將門女子。
皇上抹淚間隙,喬貴妃道:“妹妹,生活上可有什麼困難?本宮問過三郎,說是你們母子一直在漁陽住著?”
阿芙行禮道:“謝娘娘關懷。臣妾的乾娘在漁陽,有她照料著,一切都好。澄遠讀書習武也有家中的兄弟陪伴。”
喬貴妃點頭道:“好。逝者已矣,生者要堅強才是。”
有那麼一瞬間,看著喬貴妃溫柔而堅定的眸子,阿芙很想告訴她,她視作親弟弟的裴叔裕還活得好好的,傷也漸漸痊愈了。
但是終究地位身份有彆,也隻能這樣了。
“你不在京中,裴三郎又公務繁忙,本宮便常常召顧夫人入宮——她如今也想開了,一切都好。你可以放心。”
皇帝插嘴道:“澄遠的教養,還是送進宮裡來的好。大皇子該開蒙了,可以叫他們兄弟二人效仿朕與裴將軍故事......”
喬貴妃溫柔而不容置疑道:“皇上,皇後的皇子將來是要執掌江山的,還是選取年歲稍大的世家子弟。澄遠雖天資聰穎,隻是年歲尚小,恐怕誤事。”
看著安安靜靜站在阿芙身邊的澄遠,皇上險些忘了這孩子才兩歲,連連稱是。
宮宴中間,阿芙帶著澄遠去彆殿更衣。
簾幕一起,露出後頭的一個臉兒煞白的內侍,把阿芙嚇得險些尖叫出聲。
那內侍滿臉堆笑道:“夫人,奴才是皇後娘娘身邊伺候的。娘娘想與夫人見上一麵,您看......”
阿芙下意識從身邊宮婢懷裡接過澄遠,緊緊抱在懷裡,側身道:“娘娘不是病了?臣妾不敢叨擾。”
旁邊宮婢也道:“王公公怎麼來了?玉台夫人等著回去列席,恐怕不能去拜見皇後了。”
那個白臉公公沒說什麼,隻是將身後帷幕挑起。
竟然是皇後。
她垂著眸,眉間很深的褶皺,顯得蒼老了許多。
宮婢呼啦啦跪了一地。
阿芙有些惶恐,將澄遠放下,也屈膝行禮:“臣妾見過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皇後抬起眼,神情如霧似煙,看起來仿佛隔了無窮的歲月煙塵。
她打量了阿芙一會兒,忽然微微一笑:“夫人看起來過得不錯。本宮也放心了。”
阿芙有些心虛,不敢多說,隻是再次行禮。
澄遠憋了一晚上,這會兒突然開腔:“阿娘,這是姑母嗎?”
皇後眉毛微挑,看著玉雪可愛的小人兒,聲音也溫柔了起來:“你的姑母是顧夫人。”
沒等阿芙反應過來,澄遠道:“那您是誰?”
宮婢們不知何時已默默退了出去,隻剩下白臉內侍,在一旁肅立。
皇後的聲音很疲憊很淡漠,她再次垂下眼睛,低聲道:“我是你阿爹的表姐,也是你嬸母的親姐姐。”
阿芙神色一動。
她突然知道皇後找她的原因了,恐怕跟叔裕沒什麼關係,而在於她的那位大嫂,王熙。
“我妹妹...她是怎麼死的?”
往事潮水一般湧來,阿芙淡聲道:“嫂嫂那時精神已好多了,時值我的貼身婢女成親,她來送親。儀典結束後,我們正在說話,她自王家帶來的陪嫁婢女,邀墨,突然衝進來,將嫂嫂,與撫養我長大的乳娘刺死。”
這麼久過去,說起元娘和婉婉的死,阿芙的心就像在油鍋上煎一樣。
元娘最疼澄遠,還說要等他成冠禮的時候為他親手做一件禮服......
皇後問:“阿熙......說了什麼?”
阿芙一點也不猶豫,道:“嫂嫂說,‘我爹讓李丞相殺了喬貴妃的小皇子。’”
光線暗,阿芙看不到皇後的神色。半晌後她再次開口時,聲音已然喑啞了:“還有呢?”
阿芙道:“隻這一句,邀墨就進來了。”
她哂笑:“時間點卡的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