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霧青覺得不太適合對著這張臉談正事,砂金倒是不覺得但她確確實實是看兩眼就忍不住要笑出來。
於是便簽條被暫時貼到了他的大毛領子上頭去,勉強也算是繼續掛著。
此時他們已經轉移到了對著花園的小客廳。
“狂鱷”雖然是個狂放的軍閥,並且對公司的人充滿了警惕,但是在享受方麵他並不介意接納其他星係的文化和科技。
八邊形的房間一共有六麵牆都是用剝離和漆刷成了白色的鋼架構撐起來的,上方奶油色的穹頂裝飾著很多繁複的紋飾,圓球狀的燈以及擺放在一旁的整個伊伊瑪尼喀星係所有星球的微縮模型和這個帶著幾分奶油味的房間融合出了一種矛盾但又和諧的味道。
微縮模型旁邊的白色大理石桌上擺放著豐盛的下午茶。
雙人份。
由在旁人眼中的“狂鱷”,正版霧青和她對麵那位剛剛獲得了“原諒”,成為這個勢力第一參謀的砂金享用。
而真正的“狂鱷”,他當然也在這件房間中,但他隻能被綁著,在一旁看那兩個人喝著他珍藏的茶葉、用他最喜歡的那套典藏版星球模型盤算著陰謀詭計,甚至一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
“怎麼處理‘狂鱷’,取決於你想不想當伊伊瑪尼喀星係的老大,暫時的老大也算是老大哦。”
砂金轉動那數十顆星球中的一顆。
“其實按照我原本的計劃,‘狂鱷’會在快要壓過所有軍閥、甚至已經出手削弱他們之後死去;但如果你想要嘗試一下的話,也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你可以競選伊伊瑪尼喀星係聯邦元首。對,這裡曾經有個沒什麼用的聯邦,但是現在我們可以讓它變得有價值起來。”
霧青有點興奮。
記憶和其他地方不同。
因為砂金的知識儲備量足夠,而且他對星係和公司都很了解,所以他的記憶可以約等於現實。
而記憶最大的好處就在於它不會發生在現實——搞一波大的玩點不一樣的,順便為之後可能出現的星際爭霸之類的遊戲攢點素材也不是完全不行。
“我想。”
她幾乎是在砂金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接口。
“我做夢都想。但是公司那邊真的不要緊嗎?我是說如果伊伊瑪尼喀星係團結起來了的話。”
“公司真的隻在意利益,誰來管理並不重要,至少董事會這麼認為。況且,你也說了,這就是在我的記憶中不停往前回溯,我相信了,所以,我覺得或許有個比讓公司直接插手管理更好的選擇。”
砂金並不怎麼貪圖口腹之欲,但是,他不得不承認人類靈魂中的劣根性,當一個他討厭的、屋子的主人在一旁用憎恨、詛咒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時候,他的食欲能夠提升不少。
他咽下一塊精致的焦糖小餅乾,對室外照射進來的恒星光芒的溫暖表示了讚賞,隨後表示:“我覺得你可以。”
霧青也覺得自己可以,而在被鼓舞了之後,她愈發覺得自己能行。
她躍躍欲試地豎起一根手指:“那就朝著這個目標進發吧,你先彆說,讓我試試看——等我說完了再對答案。”
砂金點頭:“請講。”
“首先,‘狂鱷’肯定是要死的,我記得當時在聽關於伊伊瑪尼喀星係的新聞的時候,泛銀河都表達了對於公司終於‘解放’了伊伊瑪尼喀星係的恭賀。他大概不是個好人。”
砂金:“的確。‘狂鱷’有個很血腥的習慣,每四十天——也就是這個星球的衛星繞著它轉一圈的周期,他就會舉辦一場祭祀,通過宰殺人牲向伊伊瑪尼喀星係人類信仰的民俗神明獻祭,用這種方式向那位‘神明’換取無往不利的好運。”
說到“好運”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的聲音放輕了很多,像是幾顆小小的珠子在舌尖輕飄飄地滾過,然後悄無聲息地變成煙霧。
霧青:“那也就是說,把他乾掉對我來說是完全不需要有心理負擔的,我覺得我可以以一個巡海遊俠,或者類似巡海遊俠的身份入局,用自己的方式貫徹正義,先從快刀斬亂麻地將最大的惡棍殺死開始——然後我會表示,和這群軍閥蟲豸們在一起怎樣才能拯救伊伊瑪尼喀。”
至於說為什麼是巡海遊俠,很明顯:黃泉的存在給她提供了一些靈感,於是霧青決定不再自行創新而是一把子抄抄抄。
況且,她本身也是仙舟人,信仰帝弓司命,在關於如何貫徹巡獵命途這件事上——現場找不到幾個比她懂的。
砂金從霧青的話語中聽到了一些網上頗為流行的語言,笑了一下。
“然後就是發揮我自己的長處了,朋友——我意識到,我的體驗其實不怎麼重要,重要在於我可以在你的記憶裡嘗試著手搓一款遊戲。伊伊瑪尼喀爭霸賽,暫時它的主題就是這個,主打的是戰爭策略性遊戲,如果有必要的話我甚至可以讓它從所有的文明剛剛起步那會兒開始。”
霧青閉上眼睛,開始吟唱一款古老的戰爭策略類遊戲的經典開頭:“從水下第一個生命的萌芽開始……到石器時代的巨型野獸……再到人類第一次直立行走,你已經曆許多。現在,開啟你最偉大的探索吧:從早期文明的搖籃到浩瀚星宇!”【1】
砂金看到吟唱完畢的霧青臉上
浮現出了肝疼的臉色。
霧青歎了口氣:“還是算了,不從零開始了,可以從一個破敗的政權開始……如此之類的開場曆史上也很多見啊!總之完全可以讓伊伊瑪尼喀通過遊戲火起來——如果我現在接管了‘狂鱷’的勢力,那麼比起那些遊戲工作室來,我最大的優勢就在於:我真的有可以在星際戰爭中使用的武器,還有你這個肯定能幫上忙的參謀。”
她雙眼含光,灼灼地看向砂金:“你說了你會幫我的對吧,對吧對吧?”
砂金點頭:“對,請問我需要單膝下跪宣誓效忠嗎?或者在此之前,我應該找一把夠細的單手劍,這樣會讓儀式更為完整一些。”
他順便就對霧青的想法做出了評價:“從一名刺客開始,這個開頭確實還行,那麼你打算用什麼方式服眾?純粹靠著硬實力嗎?”
霧青:“一開始……至少在這個莊園內,最初應該得靠著硬實力,但我也想利用星網上的輿論趨勢。怎麼說呢……想要在兩個星期之內成為聯邦元首還是太困難了,所以我選擇先出道?”
砂金已經開始拍手:“真厲害啊,不愧是僅僅不到一年時間就將遊戲運營得全星際知名,甚至公司都要來主動接觸的天才製作人,你對星網的理解和利用實在是到了令人歎為觀止的水平。”
霧青的臉稍稍發熱。
她伸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給自己稍微降了降溫。
“沒有天才啊……就,你覺得可行嗎?”
砂金點點頭:“可行啊,在這件事上可以用的方案不少,這是你最擅長的,那就這麼走——能夠保證更高的成功率。”
霧青當即眉眼彎彎:“好耶!”
然後她問:“那麼,接下來我應該做什麼?先用巡海遊俠的方式給自己營造一出開場?然後將這個開場投放到星網上去,買流量推起來並且表示本人,巡海遊俠,不擅長治國理政,所以打算製作一款遊戲,從遊戲中各位玩家的選擇綜合出一條治理好伊伊瑪尼喀星係的策略,這就叫眾籌……”
“對,眾籌,眾籌也是個很好的可以吸引旁人目光的點,眾籌治國——這個套路星網上的人肯定都沒有走過!”
霧青說著說著就興奮了。
對她來說,靈感往往產生於心緒萬千之時,或是侃侃而談之際,大概是因為旺盛的表達欲會催使大腦加速運轉。
這會兒靈感就是這麼來的。
她說完自己的設想之後,回頭看向砂金,帶著一點兒不好意思:
“是不是看起來很兒戲?我這些完全是紙上談兵啊……”
砂金笑起來:“但是很適合公司進行表演。”
“公司想要好名聲,你知道的,在乾了許多不做人的勾當——尤其是奧斯瓦爾多·施耐德統領的市場開拓部之後,一個寰宇巨企也是會想要讓自己看起來代表著自由、公正和法治的。”
砂金笑得有些諷刺,霧青其實一直懷疑他身上沾點公司黑粉的屬性。
“一個星際所有好心人們
為之謀劃、苦心孤詣造出的,幾乎可以說是民主的聖地,而他們隻需要往裡麵添加一些數據就可以製造出一些利好自己的局麵來,至少公司肯定會願意通過的。”
砂金頓了頓,問:“說起來,你對公司直接插手伊伊瑪尼喀有什麼想法嗎?會覺得,比起公司插手直接管理,應該由伊伊瑪尼喀人們自己決定未來的命運?”
霧青搖頭:“倒不是說覺得好不好吧,就隻是,如果得不到公司的允許,一個巡海遊俠本身的實力再突出又有什麼用呢?公司明麵上的令使就是複數級彆的,藏在深處的老怪物更是不知凡幾,位拿頭打?”
直白、直接,但是不得不說這就是真實。
不管收複的方式如何——伊伊瑪尼喀,它最終還是會落在星際和平公司的口袋之中的。
她捏了捏下巴:“我儘我自己最大的努力就好啦——說起來……至少如果明麵上有這個遊戲,還有個巡海遊俠的話,伊伊瑪尼喀的自由程度會比公司直接接管來得好些吧?”
“好了不少。”砂金舉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即將開創一種前所未有製度的領航員、注定名留青史的巡海遊俠、擁有人文關懷的假麵愚者……你是不是不太喜歡最後的這個稱呼?”
霧青:“也沒有啦,就是,我感覺按照你這種說法,我得喝三杯茶。”
砂金:“……”
砂金:“如果你愛喝的話,我也不會敬上三杯的——因為我不太愛喝這裡的茶。”
霧青搖頭:“我也不愛喝,要不乾脆你彆敬了吧。我覺得這兒的茶和羅浮上的差好多,入口的那種澀味不太對,回甘也不夠,香味欠缺顏色也不美麗——看起來像是次品,還是陳年的次品。”
她將拳頭敲進掌心:“我知道了,肯定是因為仙舟的茶葉首供仙舟聯盟內部——公司是不是也很少拿到特彆好的仙舟茶?那下次去羅浮的話,我就把曾祖父當年存下去的茶磚拿出來,請你試試看什麼叫一兩三千巡鏑的水平——這還是剛買回來的價格,每多放一年就能多值一巡鏑,絕對好喝的很。”
*
於是,尚未被確定下名字,目前就被叫做《代號:伊伊瑪尼喀》的遊戲開場就這樣開始了錄製。
是的,錄製而不是製作。
霧青為這裡提供了足夠多的特效以及場景。
她甚至給自己捏了一張看起來就很巡海遊俠的臉,哪怕在回到現實不會有半點兒影響的記憶中仍然做到了追求細節:
一個看著就很冷酷的女子,她的身形高挑淩厲,像是一把開刃了的長刀。
她駕駛著一架飛船,和真蟄蟲作戰——此時雙方都已經受了傷,狀態不是很好。
她最後成功乾掉了真蟄蟲,但是她的飛船也在蟲群的襲擊中受到了損傷,於是冒著黑煙朝著一顆星球掉了下去。
冷酷的女子再次醒來,是在伊伊瑪尼喀星係七號星球上。
這個星球非常黑暗混亂。
□□紮根在貧民窟中,混亂
的社會中經濟和秩序全部都是垮台的,掙紮在爛泥中的生命,他們甚至無法被稱為人。
但是這裡仍然有些陽光。
將女子從城外的垃圾場撿回來的拾荒者們在女子養傷的時間裡成為了她的新家人,女子雖然仍然冷冽,但是看向他們的目光卻頗為柔和。
然而,掌控著星球的大佬“狂鱷”需要血祭。
上頭的人提出來的要求被層層轉接到最下層——拾荒者中那個會用尚且沒有長滿繭子、還有一些柔軟的手幫女子擦去臉上灰塵,還會幫她將衣服上鬆動的紐扣縫好的小姑娘被帶走了。
而當女子從外頭打工回來,小姑娘已然被帶上了前往同步軌道莊園的太空電梯。
冷酷的女子打探消息,然後,她將自己身上的一枚象征著巡海遊俠身份的金徽章在當鋪裡換了錢,然後,她抬頭看向上方的同步軌道衛星。
那裡是掌控了這顆星球生死的軍閥們的樂園。
和七號星球仿佛根本就不在一個世界。
如果說星球表麵是地獄,那麼那上頭甚至用“天堂”來比喻都算是濡沫了那裡的舒適宜居。
於是巡海遊俠拔出了她的長刀。
冷冽的鋒芒指向高處——
她需要在十天之內,也就是血祭日到來之前,闖進那座如同堡壘一般的莊園。
她要……讓這裡的秩序和階層,發生一些改變。
“感覺這裡已經像是一部電影了,沒關係,省略掉的部分同意可以做成遊戲,內容不多,就當是個前置部分了。”
霧青在靈活變通性方麵一直也是可以的——否則也走不出一條用遊戲拯救魔陰身的道路來。
她在結束了這一段的拍攝之後,看向在套了一層小女孩的偽裝後還真的就能拿起衣服縫扣子的砂金,表情有些……
有些難以形容。
“你的技能真多,”最後她隻能如是感歎,“放在我們仙舟,你這種人會被一句話形容——宜家宜室。要我幫你翻譯一下嗎?”
砂金:“我也是學過一點仙舟古文字的,這不就是在說我是個合格的家庭煮夫?我覺得沒什麼問題。”
“接下來的話,我覺得可以先把最後那段過場動畫給拍攝了——剩下的可以交給我的遊戲製作技術。”
霧青看向安置在一旁已經很久了的“狂鱷”:“一想到這個人渣乾過的事情,我就覺得他多活在世上哪怕一秒都是對這個世界的玷汙。”
於是,冷傲的巡海遊俠終於登上了同步軌道莊園,她將自己偽裝成侍女之一,繞過諸多檢查關卡,將那些血祭的孩子們偷梁換柱地救了出去,最後,在血祭的儀式上,她終於從暗處站到了台前。
這不是一場巡海遊俠的刺殺,而是一場正義的公開審判行刑。
乾脆利落的戰鬥、蒼白但卻意外能從中看出一些華麗的刀光流淌——最後,“狂鱷”身首異處,而巡海遊俠提著刀,對著台下所有人:“現在,這裡由我接管。順我者生,逆我者死。”
——這也不算是多麼的演戲,畢竟,在現實中,霧青也確實是這樣對著同步軌道莊園中的其他人說的。
中二的台詞說出口的時候,大概是因為氣氛烘托到了,她甚至沒有什麼尷尬的情緒產生,隻感覺到幾分霸氣外露的爽。
……要不是結束了“擺拍”,也解下了那張不屬於她的巡海遊俠的臉,對視上砂金舉著的攝像頭,她大概根本不會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多中二的話。
“啊……劇情不都結束了嗎?”霧青看到黑黝黝鏡頭中自己的臉,突然一時間恢複了腳趾摳地的能力。
“的確結束了,我正在回看拍攝效果,畢竟是第一次當攝像,有點不太熟練。”砂金對她招手,手指勾動的那兩下幅度不大,“你也看看?”
霧青湊了過去。
她覺得砂金拍得很好,角度挑選得很好,而那種搖晃的真實感更是讓這個視頻的擺拍感降低了七八成。
“很棒啊!”她拍著砂金的肩膀說,
“我覺得非常好,可以配點音樂直接發星網的水平。我甚至應該給你開個慶功宴——說起來,你覺得需要有點兒煙花來慶祝一下這個還算不錯的結局嗎?”
霧青點了點自己腳下的這座同步軌道莊園:“不義之財聚斂而成的地方,炸了反而是給它一個乾淨的下場。而且它炸成的煙花絕對非常絢爛。”
砂金若有所思:“嗯……你說得我都心動了,但是,這裡的很多東西都可以用在正途上,科技無分善惡,隻看使用它的人是善是惡。”
霧青:“啊……是啊,你說得沒錯,要當好未來的聯邦元首,我得節儉著點,不該浪費的浪費就不必要了。”
砂金:“所以,要不就算了吧。”
霧青:“嗯,你說得對,算了吧。”
話是這麼說,但是她的語氣確實稍稍沉下去了一點兒——砂金心想,她或許是真的挺想用一場煙花做為收尾的。
於是他說:“但是我確實挺想看煙花的,不如我們把那個綁過我的電刑椅炸了吧,我還是挺記仇的——那東西炸起來效果應該也不會太差。”!,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