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用的是我們,不是我。
他注意到這個細節,沒表露,而是拿起麵前杯子:“伯母性子好像是這樣,很熱絡,人也總是熱心。前年和伯父伯母聯絡,工作上的事伯母總是第一個出麵,那幾天微信消息也總是收得多。”
蘇恩幼回想那幾年爸媽好像確實在和段淮敘談生意。
他父母早年經營了一下家裡的醫藥堂,可後來單出去做生意,當時有稍微借了下段家的勢,現在想來,大約就是段淮敘在其中幫襯許多,包括她哥那邊的生意其實也有很多是和段淮敘這邊聯係,否則,他們家也不會對他那麼客氣。
可是乍然在段淮敘麵前說起微信這事,她還真不知道怎麼講。
她把段淮敘刪了,這事,略微尷尬。
她微微點頭說:“是,不過我們家這幾年就要輕鬆許多,母親生意往來逐漸得心應手,我二哥做醫生偶爾能回家陪爺爺出診。還有我大哥,他這些年在冀區的生意也算是漸漸蒸蒸日上了。”
段淮敘幫她布菜,指節細致耐心地將桌上的菜布到餐盤,聽著這些隻是笑,沒表態。
蘇恩幼一時竟也拿不準他心裡是什麼想法。
家裡需要仰仗人家,多少會有些吃味。可細來想想,其實她家蘇公館條件也並不差勁,比不上他們三代從商,可要說行醫治病,那祖宗上麵傳下來的衣缽可是沒忘記。所以,她覺得他們兩家還算是勢均力敵的。
她拿筷子夾菜,又說:“那你呢,五哥在北京這麼多年,老爺子就沒有想說給你介紹個相親對象。”
這個問題問出的一瞬她就想到那日南風塘。
男人坐席間,女人於台上抱彈琵琶,一曲含情脈脈的《琵琶語》,反複的前奏,卻纏綿悱惻。據說那還是冉景山特邀來的音樂老師,一群人在喝茶聽曲,她卻唯獨敢在他麵前錯彈一個音,明目張膽想效仿一出“曲有誤,周郎顧”。
誰不知段家五爺最懂音律,他雖然不是這一行,但確實是愛好。
並且,他喜茶具、喜喝茶,也喜評彈、戲曲等等。
有時蘇恩幼自己想想也覺他這樣的男人大概是比較適配那種韻味正存的女人,自己撞他身上,就怕端不太住,在真正的成熟麵前露了怯,反倒叫他覺察了青澀。
這個問題一出來,他抬眸看了眼她。
並不知這小姑娘的意圖,但問題既然問出來,那必是試探的。
他說:“原來有提過,但我不是很有想法。”
蘇恩幼不免去想,真是滿分回答。他原先年輕時候那肯定和自己無關了,可她記得上大學時見他,他端的還是長輩架子。那種成熟又自然散發著自己魅力的男人,又怎麼可能沒有其他女人驚慕。
她很想問,既是不喜相親這種事,那麼怎麼如今對她卻如此。
不敢視線對望,這種話題上,她很怕自己跟他一對視意圖就顯露出來了,到時她還不知怎麼接招。
蘇恩幼也就裝作不大在意地笑笑:“那五哥現在還是因為年齡到了需要著急,所以為家人妥協了哦。”
“也不全是。”他抬眸,視線直直望她。
“一方麵原因,也是因為覺得碰到了有感覺的人。”
筷下的食物兀的一下沒夾穩,一如蘇恩幼也壓著心裡突然驚起的心跳。
她招呼服務生,要餐巾紙。
段淮敘很是細致入微地將自己麵前的遞與她。
她說謝謝,他道不客氣。
氣氛停滯間,她卻已然抑不住滿腔心事。
她問:“你說的人,是我?”
段淮敘左眉很輕微地挑起一下,意思像說,難道還不明顯嗎。
他們之間,打到現在已經很是直球了。
蘇恩幼:“您知道,我曾經和您的侄兒安嘉熙也就是段嘉熙,談過戀愛。”
段淮敘嗯一聲:“我知道。”
“我……”蘇恩幼忽而難以啟齒:“大學時年少輕狂,也做過許多自己都覺得羞恥難堪的事。您也知道。”
譬如那場雪夜,離經叛道的張揚歲月裡和朋友轟趴整夜,喝得爛醉,卻在出門後碰到男友的長輩。
一麵極致理智溫潤,一麵極度青澀幼稚。
她也忘了是那場夜的雪太冷,還是他的眼神盯著太過炙燙——並不是男女之間什麼充斥感覺的炙燙,單純小輩做錯了事在長輩麵前,那種令人無地自容滅頂之災的羞愧感。
她那時對段淮敘還沒什麼大印象,滿心都是好好男友,可三年後分手,她又和他坐上同一張相親桌。
和前男友的小叔叔,這怎麼想都未免有些荒誕。
說起這個問題,段淮敘才終於有點神色,像是跟著去回憶。
他淡聲回:“成年人有點自己過去的經曆,好像也正常。”
她問:“比如,和你侄子一起喝酒的那種經曆嗎?你當時,對我態度可不算好。”
他的態度,與其說是客氣。
不如說是置之不理。
蘇恩幼在校園是風靡一時的女神,人氣王一樣的存在,容貌夠嬌,身段夠軟,她出行在外不管是上課還是逛街,遇到男生就沒有對她態度太差勁的。
她自以為比較有魅力,在他這樣的男人麵前,化為灰燼。
段淮敘當時同她男友安嘉熙說完回家會上家法時,蘇恩幼其實還適當著幫忙說了幾句話。男人同幾位她不認識的長輩在一起,一行西裝革履的人要進包間,她趁著迷蒙的醉意衝過去拉住了他的衣袖。
段淮敘回頭,冷淡視線靜靜看她。
那一刻,蘇恩幼也說不清他的眼神是什麼意思。但也並不是陌生,更不是完全不近人情對她這樣行為浪蕩的女大學生的輕視。
那是一種很特彆的,她迄今為止回想也說不清的,令人有點回味的。
她隻有一種想法,他應該不會怎麼為難她。
小姑娘輕言軟語的,還是替男友求情了。軟聲求他回去了讓嘉熙的三叔不要打他太狠。
也是醉意當下,混沌行為。
沒人記得後麵發生的,段淮敘有沒有回應她,那天晚上之後的事,無人複盤過。可於蘇恩幼而言,她就記得她頭一次跟著男友喊他的時候,他應也沒有應。
如同偏見。
“嘉熙帶著你喝酒,一群人裡,他一個男生沒有沾酒,唯獨你一個女孩子醉了。我是生他這個氣,並不是對你的。”時隔三年的事情在此時有了解釋。
蘇恩幼還是現在才知道,原來人家那麼有紳士風範,竟壓根不是因為她。
蘇恩幼又問:“那你當時對我,是什麼想法?”
與其說是想法,倒不如說看法。
那件事在她心中一直是個坎,老想著要找段淮敘解釋。
段淮敘:“你很漂亮,也是看著就很聰明的女孩。”
蘇恩幼眉微挑起:“就這些?”
段淮敘看著她那張臉,片刻,他彎了彎唇,沒講話。
但他沒有說的是。
很漂亮,而且,也很想讓人占有。想帶回去藏起來,讓誰也看不到她那副媚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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