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心已經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起的這個心思,讓天道當玉宸替身。
她接近天道的緣由隻想取天道本源,然而她又無法在天道意識清醒時隱瞞祂,竊取祂的力量。隻好耐著性子繼續引導天道品悟世間百味,等待著報複的時機。
相處日久,靈心眼看著桃花開了又謝,看著人族於陰陽造化後迎來新生,自己卻不得不日日笑顏麵對著仇人,假裝歡喜其實是心不甘情不願地與祂神念相交。
想到這樣虛與委蛇的日子或許還有更久,靈心煩悶不已。某日通天冷著臉從她身旁經過,替身這個念想便不期而至。
假如說天道是一個不甚美味而營養豐富的食物,那麼在把祂處理得能夠入口的期間,適當的改變祂的外形,讓祂顯得更加可口一些,也是不錯的。
當然,說白了她也就是思念玉宸,順便想報複天道罷了。
她用很長一段時間讓天道習慣她,時時刻刻與她相伴。然後開始了在言語上引導。
先是隱晦地表示自己喜歡祂青衣、烏發,笑起來的樣子。
這理所當然地行不通。
哪怕經過她那麼久的努力,天道那個狗比也僅僅是加固了“自我”的念頭。在靈心詢問祂的喜好時能夠回應一二。但要祂去在乎靈心的想法,討好她,是絕對不可能的。
祂的本性如此。永遠都那麼冷漠,殺她的時候,把她禁錮了扔進火海的時候,都是如此。
靈心直到現在接觸火焰還會有些恐懼。哪怕絕大多數的火都傷不到她,可是那種被烈火一寸寸燒灼炙烤卻無力反抗的恐懼與疼痛卻已深入骨髓。
她沒有指望用言語就能說動天道,那些話語隻是為了給祂加深印象。真正的改變,還要她親手推動。
平平安安久了,總需要一個激烈的衝突才能讓祂意識到她的重要性。
——孔宣就是靈心刻意給天道準備的衝突。
*
靈心是在一個晴朗的日子帶回的孔宣。
那時天光明媚,斑駁的樹影婆娑,落在天道的麵容上,襯得祂無情的眉眼愈發像一塊精致的白玉雕。
“這是孔宣。我要養他。”
對上天道麵無表情的臉,靈心笑眯眯地把還是個小男童模樣的孔宣抱在懷裡。
她為了去不死火山接孔宣,有半日中斷了與天道的神識相連。自然惹得祂不滿。
“元鳳血脈?”
天道皺起了眉頭。經過靈心這些年的引導,祂的神態愈發像人了。喜歡和不喜都表現得十分明確。
靈心笑道,“聽聞元鳳是有感而孕,這孩子也算與你有關,我多看顧幾分有何不可?”
天道冷冷看著孔宣,冷漠中透出絲絲的厭色,
“若以此論,洪荒後天生靈皆與吾有關了。”
昔日天道被元鳳祖龍壓製竊取本源,連帶著看到孔宣亦是不喜。就算讓元鳳有感而孕真的與祂有關,祂也純粹是怕元鳳死得不夠快。
祂像是在解釋一樣,靈心甚至能從他淡漠的語氣中品出那絲絲縷縷的獨占欲。但靈心根本不在意祂,不在意祂解釋不解釋。
她抱緊了因為天道的冷意而蜷縮起的孔宣,無所謂地表示,
“反正我就是要養他。”
這是她的第一次挑釁,漫不經心。
天道雖然有不高興,但祂隻是重新與靈心建立起神交的聯係便罷,沒有直接提出讓孔宣走。
然而未來的幾天,祂就後悔了。
在孔宣到來之前,天道幾乎無時無刻都在與靈心神交,占據著靈心的關注。祂很滿意這種聯係,甚至為此不惜暫且擱置了與鴻鈞合道的計劃。
可是當孔宣出現,祂熟悉的生活突然發生了改變。
靈心不再圍著祂,一顆心全都撲在了孔宣身上。數次為了那隻小孔雀中斷與祂的神交。
祂看著她給小孔雀喂靈果,抱著他梳理經絡,比對祂時還要溫柔。還有衣裳,她從沒未給祂做過。
天道不明白為什麼靈心突然就變了,但祂知道祂是不能接受她的改變的。
祂的東西,不能容忍任何染指。
那件靈心親手編製的麻衣在天道手中化作飛灰,小孔雀大哭。
靈心抱起孔宣,用一種飽含憎惡的語氣對祂說,
“乾坤,你太讓我失望了。”
那一瞬間,手中熄滅的火燃燒到了心裡,天道感覺到憤怒,還有一絲絲祂自己也沒有發現的焦慮。
如果是過去的天道一定會殺了孔宣。這小孔雀的命格也不是特彆重要的角色,違背一次法則又如何?
可真正對上靈心的眼,祂卻沒有動手。
氣候因天道的情緒而轉變,雷霆更是祂的憤怒。
“讓他死,或者讓他走。”
無形的威勢籠罩靈心,這是天道最常使用的壓迫,卻已經很久不曾對靈心使用過。
祂看到了通天靠近,心中不以為然。無形的力量抓住靈心懷裡護住的小孔雀扔給了通天。
祂看到靈心因為祂的威壓跪倒在地,像過去一樣。哪怕他們同出一源,心魔生的遲了,就注定了隻能成為祂的一部分,不能與祂抗衡。
天道走過去,從地上撈起靈心。
她的身體在發顫,肌膚是冰冷的,與祂一樣冷。
這還不夠。
天道想,祂還應該更嚴厲的懲罰她,折斷她的脊梁,讓她明白自己的錯誤。就像以前把她扔進太陽真火那樣。
可是當祂看到她低垂顫動的眼睫,又不是那麼想懲罰她了。
“你知錯了嗎?”
天道停止了威壓,與她額心相貼,強行勾出她的靈識與自己神交。
大概是因為神交的快感撫平了祂,天道祂冰冷無波的語聲中有一絲自己也道不明的憐惜。
可靈心並不會買賬。
“我就是不喜歡你現在的樣子。”
靈心抬起頭,沒有掩飾長久以來對祂的憎惡。
她冷笑,“有本事你就再殺我一次,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是不是?”
通天帶著孔宣離開。天道與靈心的對抗卻還在繼續。
她的實力理所當然是不如祂的。在天道無邊無際的靈識衝擊下,她很快就潰不成軍。
祂應是勝者,可祂並沒有獲得勝者該有的快樂。
她蒼白的臉頰泛起不正常的紅暈,貝齒緊咬唇瓣,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第一年如此,第二年如此……她或者不看祂,看祂時便滿是徹骨的冷意。
即使靈心的神識在祂的強迫之下相連了,那種圓滿合一的快感也存在,可祂就是覺得有哪裡不對。
祂掐著她的脖頸,用一團明火脅迫,命令她開口認錯。
於是她說,
“我不想看見你,滾。”
這不是祂想聽的。
天道擁有自天地初開以後的記憶,洪荒萬物皆在祂的感知中。因為靈心的存在,萬物在祂眼中漸漸有了色彩和生機。可現在,天地萬物的色彩又消失了。
兩百年,三百年……祂維持著與她的神識相交,意識卻始終清醒,感受著她神念中傳遞而來的冰冷的憎惡。
祂已經擁有了她,本應該滿足,可心中卻仍舊有一絲不甘。說不清,道不明,像是那缺失的一,不影響祂掌控天地萬物法則,但就是不夠圓滿。
到底是,缺了什麼?
四百年,她像一枝被折斷的花,日漸枯萎了去。再不會給祂任何回饋。
煩躁,憤怒,焦慮……恐懼?
天道無法分辨自己的情緒,終於有一日,祂仿若是恍惚了一瞬,再回神便斷開了與靈心的神交聯係。
釋放靈心的不是天道,是玉宸。
他隻出現了一刻,隻來得及對靈心說了一句話。
“丫頭,不要犯傻。”
因為天道的意識清醒,他連麵貌都沒有改變。可是那神態,語氣,無不告訴靈心他是誰。
“我沒有犯傻,我心裡都有數……”
似慰似歎的一句話,讓跟天道硬氣了四百年的靈心委屈的紅了眼。
“我就是想你了……”
他拍了拍她的脊背,輕歎著切斷了天道與她建立起的聯係。
天道不記得自己是如何中斷的,祂回神後就聽到靈心的聲音。她看著祂,眼中有瑩潤的光,
“我好累了,你讓我去補點吃的吧。”
那一瞬間,祂獲得了前四百年都沒有的愉悅感。
原來祂是想要她的注視。
心魔以情緒為能量的來源,他們沒有爭吵前靈心也偶爾會分出意識去其他人識海中找補。
天道沒有拒絕,而是麵無表情地渡給她一縷天道本源,看著她閉目將意識遠去,心下隱隱的放鬆。
這四百年靈心始終克製著自己,沒有向天道展露自己吞噬了龍鳳的天道本源後應有的實力。天道也不能探察到她的意識在誰的識海分/身中覺醒。
她以貪食為借口,背著天道找到了通天。
時機成熟了,她想請他想辦法安排天道看一場戲。
靈心以打坐的姿態入定,意識飄散在外,而天道在她本體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