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宗明挑眉。
“怎麼,你還不知道麼?”
霍初宵抬頭看他,遲鈍地搖搖頭。
季宗明嗤笑一聲。
“明白了。”
他指指自己:“季家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私生子,”再指指霍初宵,“和霍家沒出息的某個兒子,聽起來不是很匹配?雖說是商業合作,但也得做做樣子,來個聯姻,受寵的孩子們當然舍不得了,那就隻能把你我這樣的推出來隨意擺弄。”
霍初宵不可置信地看他,又回頭去看父親。可那個養育了他二十四年的男人,此時正和彆人談笑風生。
季宗明把他從頭看到尾,評斷到:“放心,我對你沒興趣。我爸說什麼吃軟不吃硬,那也是故意墊話用的。我——”
他微微彎腰,俊臉幾乎要懟到霍初宵眼前,兩人鼻尖都要相碰。在男人的世界裡,相比起曖昧,這更像是一個挑釁的動作。
說出的話也是挑釁的話。
“軟硬不吃。尤其看不上你這種蔫黃瓜似的衰人。”
霍初宵後退一步與他拉開距離,輕聲說:“我不是……”
季宗明皺起眉頭,“說什麼?”
霍初宵大一點聲:“我說,我不是某個兒子,我是霍家的長子。”
季宗明愣了愣,隨即大笑:“你還挺有骨氣,是麼?好,我改正剛才的說辭,是沒出息的長子。滿意了?”
霍初宵咬咬牙,沒再說話。
他剛剛說的其實是,我不是沒出息的人。
可有什麼意義呢?沒有意義。
一頓心懷鬼胎的晚飯吃得渾渾噩噩,霍初宵後半程幾乎都是靈魂出竅的狀態。
他隻記得父親私下對自己說什麼企業經營,家族需要,並且破天荒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經是最接近安慰的一個動作了。
他還誇了自己,也是頭一遭。誇他懂事。
霍初宵想,當然要懂事,不懂事的人怎麼會為了家族和從沒見過麵的人結婚。
季叔似乎很滿意自己,那個滿意包含了很多霍初宵不懂的東西,但季叔滿意,父親就更高興了。
道了彆,父親逼著他和季宗明互留了聯係方式,才帶他回家。
全程,季宗明都是那副局外人一般、不屑又怠慢的表情。
霍初宵坐在車裡,看著手機上新加的聯係人,想起他那個表情,忽地有點羨慕。
他多想自己也能隨心所欲地表達情感。
可如果他做出那種表情,父親會不開心的。
回到家後,母親也一反常態,主動招呼他。
“都和他說了?”母親問父親,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她明顯卸下渾身的緊張,款款朝霍初宵走來。
“兒子啊,事情你都清楚了吧?”
霍初宵看她,聽著她從未這樣溫柔地對自己說話,點點頭:“嗯。”
“那就好……”
“爸,媽,可是我有個問題。”
對麵坐著的兩人立刻認真看他。
“為什麼不是初鴻?”
母親的眉毛都立了起來,難以置信:“什麼?”
“為什麼不讓初鴻去聯姻……他也已經過了法定年齡了吧。”
父親的手重重拍在沙發扶手上。
“你和長輩就這樣說話?就這樣的態度?你在質問自己的父親母親麼?!”
母親卻淡定得多,攔下勃然大怒的父親,慢悠悠道:“初宵,你是長子,他是你弟弟,家族出了事,自然要你這個做哥哥的先擔著。更何況,這麼重要的事選你來做,是信任你、認可你。初鴻還小,什麼都不懂,沒有你懂事。”
又是懂事。
嗯,他懂事。
霍初宵看到牆上掛著的鐘表,已經是晚上九點了。比賽報名,也已經結束了。
他為了家族,為了公司,為了這些他從來不喜歡的東西放棄比賽,放棄機會,不是第一次,也不可能是最後一次。
可他放棄了無數次,最後得到的結果是什麼?
今晚父母和自己說了很多話,可他們甚至沒有問一句,初宵,你喜歡那個男孩麼?你想和他結婚麼?
他們隻說,他懂事,所以可以自己消化。所以不需要父母操心這些細枝末節。
他懂。
難受麼?當然啊。
可爸爸頭一次那樣輕拍他的肩膀,母親從沒有像剛才那樣溫柔地對他講話。
這不就是他拋棄那些東西,所追求的麼?
看,他隻要再努力,足夠努力,爸媽真的會有一點點喜歡自己的,對吧。
所以彆再去想什麼犧牲品了,彆再去想為什麼不讓初鴻去代替他了。
父母不是已經為自己感到開心了麼?這就足夠了。
他們說這是重要的事,那麼自己一定要做好。隻是維護一段婚姻,他一定能做好。
半夜,霍初宵發起燒來。
他失眠了,一遍遍說服著自己,強迫自己麻痹,彌漫心間的悲涼像體溫一樣愈燒愈烈。
季宗明的話縈繞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