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2)

周一時,連綿的陰雨終於止歇,城市放晴。

幾個年輕男女背著畫板,嬉笑著從附近的公交站一路跑來,故意踩水坑嚇跑了好幾隻出來覓食的野貓。

“哎哎,聽說了沒,咱們畫室要來新老師了,教油畫的,據說A大美院畢業。”

“這有啥好說的,你拿塊板磚,朝咱們畫室老師砸過去,能砸暈三個A大的。”

“男的女的?長得好看不?”

“誰知道……不過咱們這兒A大的老師教的都不是油畫啊,都說他們係最神秘最難考,畢業生也最少,大部分一畢業就跟著導師單乾,或者乾脆往新銳藝術家那條路上莽,來咱們畫室,這算是下凡了吧?”

“你這個小同誌,怎麼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咱們好歹也是國內天字一號畫室好不。”

幾個孩子嘰嘰喳喳地進了畫室,養在工作室的兩隻貓立刻衝上來蹭著腿撒嬌,大家也就忘了剛才的話題,此起彼伏地叫著“小呱早上好呀~”“呱總寵幸我!”“柚子失寵了?彆怕,來姐姐懷裡……”

最先衝進01號畫室放畫板的是個男孩,一推門就脫口而出一聲“啊。”

“咋了?你怎麼天天大驚小怪的。”

男孩回頭打了個手勢:“咱們好像有新同學了。”

“真的假的?”

身後的人一窩蜂湊過來,擠在門口。

隻見天光教室光線正好,教室正中央被人精心擺放了一組靜物,一個男孩正坐在窗邊的一張畫架前刷刷動筆。

說男孩,是因為這裡的學生大多數是十幾歲的藝考生,隻有一小部分是大學生或社會人士。靜界工作室開設的班級數量很少,一位難求,所以學員想要進來學習,需要一定門檻。

今天最早來的這一批都是準高三生。

而眼前這位新麵孔一頭純黑的乖巧卷毛,素淨的藏藍色襯衫短袖搭配棕色短褲,領口係了一條印著天馬圖案的洛可可風格絲巾,怎麼看都和他們差不多大。

“長得真好看啊。我想請他做我這周素描作業的模特……”

“哎呀小聲點。”

幾個躲在後麵的竊竊私語,而最先進來的男孩隻能硬著頭皮上前和人家打招呼。

“Hello呀,新同學?你是哪個附中的?”

“新同學”抬頭看他一眼,沒說話。

小眼神冷得冰人。

可男孩卻被他這一眼莫名撩到,有點臉紅,掩飾地朝身後人招呼:“你們站外邊兒乾嘛,都進來啊。”

“新同學”看起來不隻是太靦腆還是太高冷,等他們都落座了,還是一言未發。

教室從沒這麼安靜過,隻聽得削鉛筆和貼畫紙的聲音。

但很快孩子們就忍不住了,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像往常一樣嘮起嗑。

“後天的寫生課咱倆拚車一起去不?”

“啊……不行。我後天得請一天假。我媽要帶我去參加個婚禮。”

“鬨鬼,參加婚禮犯得著請假去啊?秦老師的寫生課,姐妹,秦老師啊!和大帥哥一起出去踏青,這機會你不把握住?”

“彆提了,我都快鬱悶死了。我媽說這個婚禮好重要,還讓我盛裝打扮呢,搞得還以為要拉我一個未成年美少女去相親……其實就是什麼兩個家族商業聯姻,到時候本市有頭有臉的人都會到場,她想讓我和人家兒女搭上關係,從小培養人脈。哎煩死了。”

一旁聽著小話的男生忽然強勢插入:“是不是霍家和季家?”

“媽呀,你嚇我一跳!”

男生老神在在道:“我爸媽前兩天也說起這事兒了。哎,你們知道新郎有誰不?”

“乾我毛事。”

“有霍初宵!”

這一下子,周圍幾個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

“霍初宵?那個A美油畫係的……”

“就是他!他跟我一個附中畢業的,我們學校畫室裡現在還擺著他高中時畫的素描呢。草,天賦真的高,但發展也是真的歇逼。”

“他好像早就不畫畫了吧?不是說子承父業,回家經商了?”

“屁嘞,在他爸公司跑腿呢,我表哥談生意還遇上過他,說已經泯然眾人了,而且看起來混得特差,氣質臉色都不好。”

“我也聽說過,他在自己家公司人緣都巨差,估計為人不咋地……”

“我當初還真情實感羨慕過他呢。”

“有什麼好羨慕的……”

幾個高中生頭碰頭聊得開心,誰也沒注意到那個新來的同學。

而霍初宵本來也無所謂他們在說什麼,隻專注於筆下。

不一會兒,工作室大門又被人推開,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走到01畫室門口,冷不丁說道:“聊什麼呢,這麼熱鬨?”

高中生嚇了一跳,有幾個人諂媚地叫道:“秦老師~”

秦淮利落地做了個收聲的手勢,用一根手指把高挺鼻梁上架著的太陽鏡摘下,彆在襯衫的領口,露出一對兒格外冷淡的琥珀色桃花眼。

他走進陽光裡,琥珀色變成了更淡的蜂蜜黃。

一直走到教室中唯一的新麵孔前,秦淮沒有說話,而是繞到畫板後,認真看畫。

原本思緒還有些昏沉沉的秦淮立刻眼前一亮。

精準的透視與結構,凝實的質量感,絕妙細膩的光影感,和個人風格突出的俄羅斯寫實主義……這幅畫不要說拿來當學員的優秀作品,就算秦淮自己現在範畫,他也不敢保證能比眼前人畫得更好。

他戀戀不舍地將目光從畫上移開,落在正畫畫的人身上。

“新同事,歡迎。”

秦淮直起身子,鄭重道,並伸出手。

霍初宵這才終於停下筆,他先是抬頭看了這個高大得不像個畫室老師的男人,然後才點點頭:“謝謝。”

他在畫紙的右下角飛快地寫下一個簽名,並標上今天的日期。

秦淮隻看了一眼那個簽名,就認出了眼前人。

“霍初宵?”

他雖然不是A院畢業,但也早就聽聞過這個人的大名。

比自己小幾歲,天賦異稟,隻是畢業後就沉寂下去,像一顆流星。

霍初宵這才站起身,和他握了手。

“秦淮。現在介紹自己流行叫對方的名字麼?”

秦淮忍不住笑了笑,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知道今天有個新老師過來,但沒想到居然是你。我帶你先去逛一圈工作室。你們繼續畫畫,老規矩,一刻鐘後上課,彆讓我在教室裡看到一丁點兒零食。”

說著,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出去。

全程,霍初宵都沒有看那群學生一眼。

等兩個老師走了,教室裡明顯地凝固了幾秒鐘,才有人幽幽道:“草……我們剛剛說的,他是不是全聽見了!?”

幾個人麵麵相覷,一臉難言的痛苦。

離霍初宵最近的女生好奇地湊過頭,想看看他的素描,然而隻看了一眼就脫口一句“臥槽。”

她回過頭,對朋友說:“我收回剛才的話,我他媽好羨慕他!”

孩子們立刻把剛剛社死的尷尬一拋腦後,圍了過去。

秦淮領著霍初宵一直逛到頂樓的雜物間,雖然稱不上體貼入微,但還算是有問必答。雖然霍初宵啥也沒問。

秦淮:“還有哪裡不明白麼?”

霍初宵搖搖頭,淡淡道:“謝謝。”

秦淮:“哦對了,我也是工作室的合夥人之一,雖然隻是個掛名的,但嚴格意義上來講……我也算是你的上級,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找我。”

霍初宵隱隱聽到樓下傳來那群高中生鬨騰的聲音,於是道:“隻有一個小問題。”

“請講。”

“我知道新加入的成員必須要從最基礎的教學老師做起,這個過程大概會持續多久?”

秦淮感到意外,又笑了笑,“我看出來了,你是真的不喜歡小孩。”

“隻是不喜歡和人打交道。和大人還是小孩沒關係。”

秦淮不由得打量了霍初宵一番。

明明看起來是個又乖又安靜的人,他第一眼差點錯認成了來上課的學生,但霍初宵還真是個意料之外的直脾氣,行為舉止都透著自我與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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