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1 / 2)

來巴黎之前,霍初宵絕對想不到自己能這麼疲憊。

不是舟車勞頓,純粹是和人打交道,累的。

自打他拿著獎牌從頒獎台上走下來,這一路遇上的全是笑臉,每個人都想和他說上幾句話,好在有葉夫根尼婭教授幫著他回絕了大部分非畫圈、純商業人士的盛情邀請。

“你白白浪費了兩年時間,初宵。”她這樣說,“否則你早就能過上這種備受追捧的生活了。而我也不用替你擔心這兩年,生怕我曾經最看好的一個苗子因為某些離奇的原因棄筆從商。經商實在不適合你,臭小子,當年你連盧布與人民幣的彙率都記不住。”

霍初宵聳了聳肩,“我這回可是為了賣畫,特意記下了歐元與人民幣的彙率,還有法幣,英鎊……”

教授露出不解的表情:“你這麼急著要把剛剛獲獎的那幅畫賣掉麼?我記得你以前從沒在意過金錢。”

“我和家裡徹底決裂了,所以現在基本上算是身無分文。”

霍初宵說得輕描淡寫,而教授自然也不是矯情的人,她甚至輕鬆道:“藝術會偏愛遭受過苦難的人。”

霍初宵衝她笑了笑,但心裡想的卻是,他這輩子都不再打算過一天苦日子了。

晚宴環節,霍初宵才終於能和羅然坐到一起。

這個場合很少見到亞洲麵孔,所以跟著羅然相談甚歡的一個華僑老人就顯得很惹眼。

霍初宵在他自我介紹之前就認出了那張臉。

“湯教授。”他不卑不吭地和老人握了握手。

湯老卻一揮手,“退休多少年了……還算哪門子教授,我現在就是個賦閒老頭兒,在家裡整點花鳥自娛,老眼昏花的,連毛筆字都不常寫了。”

湯老退休前也是某個美院的資深教授,在國內的圈子裡稱得上德高望重。但他專攻水墨畫,所以霍初宵也一直隻聞其名不見其人。這一次能在巴黎遇上,他也感到很意外。

更意外的是羅然那個簡直稱得上輕微仇富、但凡見到高高在上的富人就像見了紅布的小牛犢,總想頂撞幾下的性子,居然和湯老相處得還算融洽。

那小子居然還當了一回他的經紀人,轉述了一番湯老想要買畫的意圖。恐怕要是沒他,這倆人能把定價都敲下來。

霍初宵知道他拿下伊利亞金獎後身價會水漲船高,不過還沒結束頒獎禮就有買家詢價,倒是始料未及。不過這絕對是樁好買賣,一來和同胞交流更順暢,二來湯老家底厚,又是老藝術家,開價不會低,而且八成還能用自己的名聲,幫霍初宵吸引來更多優質買家。

能受到這種級彆收藏家的青睞,霍初宵覺得自己甚至能都妄想一下在本市黃金地段買一套複式公寓了……

湯老確實出手闊綽,主動報價,還特意挑了個吉利數字,88萬。

霍初宵心裡有底,他是初露頭角的青年畫家,那幅畫雖然有著伊利亞金獎加身,但畢竟隻是一幅中型尺寸油畫,而且這筆錢扣去稅款,平攤到他畫完整幅畫所花費的一個半月時間裡,基本是兩萬的日薪。總額甚至比他在靜界拿的工資加上給杜媛上課的家教費還要多。

並且這還隻是個開始。

所以霍初宵痛快得很,幾乎當天就和湯老簽了合同。

“你這次來,還帶著學生?聽說也受到了提名。”

湯老忽然提起羅然,霍初宵也沒有避諱,坦然道:“帶他來見見世麵。”

“態度不卑不亢,不錯。而且與我也很是投緣,他雖然學的是油畫,但對國畫的興趣也不低啊。回國以後,有空可以跟我這個老頭子多聯係聯係。反正我現在就是個閒人,家裡的貓狗都比我忙。”

湯老似乎想到了什麼,感慨道:“到了我這歲數,老伴兒走了,兒女也都成家立業,四五十歲,正是闖蕩事業的黃金年齡,每天都在忙著自己的大事業。就連我那個小孫子,也早就跑美國讀書,考常春藤去了。一大家子人各有各的忙,唯獨留我一個糟老頭子在家,買點畫兒,也就是聊以慰藉罷了。沒準哪天,我也跟你畫裡那個老先生一樣,端個小桶,舉個馬紮,釣魚去。”

霍初宵心道他連三十都不到呢,事業才剛走上正軌,巴不得一個人生活,全身心都投入到事業裡,完全沒法共情湯老的世界。但顯然他的畫能。

或許這就是他的那些老師與同學口中的天賦吧。又或者他在作畫時已經深深共情,自己卻都沒有察覺。

他沒等到晚宴結束就回酒店了。羅然自然也跟著他。小孩兒一向聽他的話,再想多逛逛博物館,一聽他說話馬上就收心。

他們的返程時間定在明天中午,霍初宵算了算中間的時間,感覺應該足夠在歐盟的幾個國家來回一趟,於是給小姑打了個電話。

本意是報喜,順便能見一麵的話,也好。畢竟小姑這個工作狂基本上非必要不回國,想見一麵沒那麼容易。

電話打過去很快就通了。

霍初宵:“小姑,你還在杜塞工作麼?我正好來巴黎了,明天我去看看你?”

電話那邊安靜了一瞬,霍初宵看了眼時間,才晚上十點,小姑肯定還沒就寢。

但他總覺得這個安靜有些怪異。

“小姑?”

“宵宵啊,我在聽。”小姑終於開口,聲音聽起來竟然透著疲憊,“你去巴黎做什麼?”

“參加了個比賽,拿了個獎。”霍初宵想了想,又補充,“還順便賣了幅畫。”

“是麼?真好,小姑知道隻要你想乾,沒有成不了的事……不過我現在不在杜塞,不在歐洲。初宵你好好玩,注意安全。小姑在國內等你回來。”

霍初宵:“國內?”

“不湊巧吧,我也是剛回的國,這不還有點倒不過來時差,淩晨秒接你電話。”小姑笑了幾聲,“家裡出了點事,非要我回來一趟不可。他媽的……”

聽到小姑忍不住爆粗,霍初宵這才察覺到不對勁,追問:“家裡出什麼事了?”

“還能是什麼事,為了公司,股票,錢唄。你千萬彆卷進來,逃出去了,就不要想著回頭。我也是被你二爺爺那邊求著回來的這麼一趟,要不鬼才想回這個陰氣森森的破宅子住著……”

小姑估計精神了,又跟他發泄了好一陣,才道了彆,掛斷電話。

正巧羅然剛洗完澡,批了個浴巾熱氣騰騰地走進臥室,看到霍初宵的表情,問道:“老師,怎麼了?”

霍初宵有點茫然地看著手機屏幕上剛剛結束的那通電話,誠懇道:“我也不知道。”

但是顯然霍家最近不大消停,甚至需要把他小姑從歐洲大老遠地叫回去。

那群人就算沒了他,居然也不能太平過日子。

霍初宵忽然輕輕地笑了一聲。

不知怎麼的,他萌生出了一點隔岸觀火的樂趣。

*

霍初宵出國的這幾天,正好也是季宗明工作最忙的時段。

他們公司的遊戲項目已經接近尾聲,正在進行第一次內測,他現在基本一日三餐都在辦公室解決,有時候趕上幾個小時的大會,餓到下一頓飯也是常有的事。

高層又一次時常三個半鐘頭的會議接近尾聲,他開口:“好,沒什麼問題就散會。”

眾人這才動身。

季宗明原本打算留在會議室裡借著剛剛留下的白板板書繼續思考下階段的戰略方向,餘光瞥見還有人沒走,便道:“霍初鴻。”

被叫到的人像是在發呆,回了神,原本稍顯佝僂的身形也瞬間坐直。

霍初鴻不像平時那樣神采奕奕,在辦公室裡當社牛,而是一反常態地有些心不在焉,季宗明不由多看了他兩眼,麵露不滿。

“在會上就看你蔫頭耷腦,這段時間的工作很關鍵,彆掉鏈子。”

“好的,季總,抱歉。我馬上調整好狀態。”他說著,手腳麻利地收好筆電和水杯,匆忙走出會議室,在門口正遇上折返回來的喻楨,兩人打了個照麵,因為平時關係最好,工作上又是直屬上下級,喻楨總是對他多一點關心。

“怎麼,昨天沒睡好?我記得你不到九點就下班了啊。”喻老板一直致力於做個人性化的體貼好上司,所以對下屬總是和風細雨,早上發現霍初鴻給他買錯了咖啡也沒有計較,但顯然也發現了這小子的不對勁。

霍初鴻打起精神對他笑笑,“沒事,喻總。我回去整理一下,一會兒把會議報告發你。”

他一向工作認真,喻楨隻當是偶然現象,就沒放在心上,點點頭,放霍初鴻回了自己工位。

他這趟折返回來是要找季宗明的。

“老季,看手機沒,今天的熱搜!”

季宗明拿著油性筆在白板上寫寫畫畫,敷衍道:“怎麼,競品公司倒閉了?”

“做你的春秋大夢……你家小霍先生上熱搜了!”

油性筆在板子上一頓,落下一個圓圓的小黑點。

但季宗明卻一副置若罔聞的樣子:“哦。”

“哦?”喻楨匪夷所思地看他,舉起手機,“你這什麼反應?他去巴黎參加比賽這事兒你知不知道?”

季老板心說何止知道,他上熱搜穿的衣服沒準都是自己塞他行李箱裡的。

但他看起來還是淡淡的:“知道。”

“行啊你,我說你這幾天怎麼不回家了呢,合著家裡沒人了。我還真當你為了公司懸梁刺股嘔心瀝血……不過小霍先生上的可是紅熱搜,妥妥的喜事!”

季宗明這才施舍似的瞥了手機一眼。

但一眼就鎖定了那個名字。

就見熱搜第二十條的位置,飄著一行小字:伊利亞金獎霍初宵

季宗明用指節敲了敲屏幕,點進去。

這熱搜估計掛在榜上有些時間了,熱門基本都是聞風而來的營銷號,tag量近一億,討論三萬。季宗明最近正在製定遊戲發行的前期宣傳方案,對微博也稍稍惡補了一些知識,看一眼熱門第一的轉評讚數據,就知道熱度實屬不低。

營銷號的文案挺長,估計也是第一次發布美術圈的資訊,又是介紹伊利亞國際大獎賽的含金量,又是科普油畫的人像金獎被歐洲人製霸了多久,國人多少年連提名都沒有過,最後,也是著墨最多的,才是霍初宵本人。

季宗明隻看一眼就險些嘲笑出聲。

也不知道這家營銷號哪裡找來的八手過期料,竟然說霍初宵是霍氏集團的繼承人,年紀輕輕就已經位居副總職位,繪畫經商兩不誤,典型的“不拿獎就隻能回家繼承億萬家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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