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展似乎是大獲成功,但是之後的那幾天,霍初宵再也沒有喬裝打扮偷偷溜去看。
他害怕自己要是再過去,又能看到季宗明在給彆人講畫。
那畫麵實在太違和了,違和到隻是看了一眼,那個場麵就停留在他腦海裡將近一周的時間。
季宗明不該是那個樣子啊。他不住地想。
那個人在剛剛認識的時候,因為自己把他的臥室拆了放畫,發了好大脾氣。後來也不允許自己把素描用的靜物放置在自己的房間,每一次在自己作畫時,也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地在其他房間忙自己的事情。
季宗明是會管自己叫畫呆子的人,怎麼可能有一天會把歐洲藝術史說得頭頭是道,甚至連自己在列賓美院受過哪些畫家的指點都記得一清二楚?
這難道是一個朋友會做的事情麼?
還是說,一切都能用哪個元不可能、但又是目前唯一可能的答案解釋?
他越想,越感到惴惴不安,而更讓他感到惶恐的,是他一點兒都不覺得這樣的季宗明不好。
這感覺就像是他看到了季宗明在公司的另外一麵一樣。
而他本以為自己不會對這種彆人的事情產生一丁點兒心理波動。
以為這種種的奇怪心思作祟,他甚至把儲物間裡的那幅屬於季宗明的肖像畫用布遮擋了起來。
霍初宵不知道自己是出於怎樣的心思,但他就是下意識地不太想在獨處的環境裡看到季宗明那張臉。
總覺得再多看幾眼,就會冒出不該有的情緒來。
霍初宵對自己說,季宗明對我是沒有感情的,如果有,當初他們就不會一見麵就無法和諧相處,也不可能這麼痛快地離婚。
他還記著季宗明說過,他們不是在演偶像劇,沒有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惡俗橋段。
季宗明沒必要跟他說謊,所以霍初宵信了。他都沒有想到自己會把這句話記這麼久。
所以一切都隻是錯覺,肯定是一個人待久了,容易胡思亂想。
霍初宵很快便把這件事放下,因為狗舍那邊打電話通知他,小狗崽可以接回家了。
而他也相中了一套精修房,離他現在的這個房子倒是不遠。其實他本來是想去城西區的,但可惜了挑中的那個小區附近有霍初鴻的中介小店,他思考良久,覺得那裡的房子也沒有好到能讓他忽視那麼個存在,所以乾脆把目光投向了彆處。
城東區的這個小區算是鬨中取靜,雖然隔了一條街就是一個購物中心,附近還有不少文藝氣息十足的店鋪,但唯獨小區這一片卻異常清淨,房齡也很短,裡麵還住著不少在周邊上班工作的外國人,語言不通,或者有固定的社交圈子,很少在小區裡溜達,所以平日裡環境也算清幽。
而且最讓霍初宵滿意的,是這個小區專門有一大片草坪,是供狗狗們玩樂的。
怎麼看都是非常適合他這種宅宅遛狗的地方。
更何況從小區的後門出去,就是一段河畔公園,據說也是附近居民常用來遛狗的地方,繞一圈下來,對於小德牧而言運動量足夠了。
小區的精裝用料很實在,而且是很百搭的米白配色,倒是和他現在居住的房子內飾有些相似,所以他隻是買了一些家具電器,收拾了一個月左右,就收拾行李,計劃著徹底搬進去了。
臨行前,他躊躇了很久,還是決定給季宗明打個電話。
他之前在AZ也算待了一段時日,知道大概什麼時間季宗明比較清閒,所以很體貼了挑了個下午的時間打過去電話。
但鈴聲還是響了一會兒才被接起。
季宗明有些朦朧的聲音傳來,居然透著一點不清醒。
霍初宵愣了愣,心說他沒有睡午覺的習慣啊。
於是有些猶豫地問:“……我打擾到你了?”
季宗明本來睡得迷迷糊糊,前一天剛熬了個大夜,他又還沒倒過時差,生物鐘亂得一塌糊塗,本來困倦得不行,要不是看清了來電姓名,他差點直接把手機扔了。
結果發現居然是霍初宵,立刻猛地睜開眼,強撐著從床上爬起來,又聽他這麼問,立刻沾了點床頭水杯裡的涼水,隨便地往臉上撲了一點,立刻道:“沒有,你說!”
霍初宵聽他語氣轉變這麼大,總覺得一頭霧水,但還是把自己要搬走的事情說了出來,並告訴他可以回來了。畢竟就算是五星級酒店的套間,住著也不如家裡自在——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所以季宗明為了方便他出去住這麼久酒店,他心裡還挺內疚的,說話語氣都軟了不少。
要是放在平時,霍初宵這麼溫溫柔柔跟他說話,季宗明怕是要咧嘴笑出聲,但可惜的是,溫柔語氣說出的內容卻不怎麼叫人高興。
他有些不願麵對地停頓了一陣子,才堪堪道:“搬家需要幫忙麼?我現在不在國內,不過可以喊喻楨幫你搭把手。”
霍初宵輕輕啊了一聲,“所以……你那邊現在是不是睡覺時間?要不我先掛了……”
“彆!”季宗明這下乾脆從床上站了起來,“我已經起床了。”
霍初宵又低低地哦了一聲,一時間,兩個人居然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最後還是季宗明打破了這詭異的沉默,“買好房子了?什麼時候慶祝喬遷之喜,我也去湊湊熱鬨。”
霍初宵猶豫了一下,季宗明立刻敏銳地捕捉到這一點變化,試探地問:“還是說,你不想讓我知道搬去哪了?”
霍初宵沒防備他這麼直白地問出來,隻能開口:“我……”
季宗明反而笑了,“那也行,不過我要是想打聽,也能打聽得到。你實在不願意見我,就現在跟我直接說,但凡你真的說了,我以後絕對不出現在你麵前。”
這叫什麼話!說得好像他是什麼無情無義的人一樣。
霍初宵有點生氣,說:“你要是非這麼想,我也管不著。”
季宗明一聽他急了,忙軟了語氣,放下身段道:“我錯了,錯了。這不昨天熬了個通宵,睡得也不踏實,腦子不清醒,說錯話惹你不開心了,我給你道歉。”
一提熬夜,霍初宵這才想起來他是被自己的電話硬叫起來的,一時間也有些底氣不足,放低了聲音悶聲道:“……那你睡覺吧,我掛了。”
季宗明心說操,不對啊,他賣慘是為了哄人高興的,怎麼還整過頭了,忙說不用,然而對麵已經動作飛快,聽筒裡隻剩下一串忙音了。
季老板把自己扔到床上,有點挫敗地用手掌遮住眼睛,心說追人真他媽難啊……
霍初宵掛了電話,還覺得耳朵尖燙燙的,季宗明什麼時候在他麵前那樣說過話,怎麼離了個婚,反而整個人都怪起來……
一個勁地認錯,叫他招架不住,都搞不懂要怎麼接這個話。
好在很快就有他忙的了,搬家後,房子裡正好有個保姆間,本來計劃是放些雜物的,現在小狗崽接回了家,他乾脆把那個小屋改造成了狗子的小窩。
小德牧品行很好,店主明顯也是用心教過的,一來到家裡就知道定點如廁,也不愛亂叫,隻是粘人得很。霍初宵本來想著讓狗子睡自己的窩裡,還特意買了好幾個墊子,結果到家裡的第一個晚上,他才關了燈躺床上,就聽見門外傳來嗚嗚咽咽的哀嚎,最後實在心軟,就把小狗帶到自己床上睡了。
霍初宵還是頭一回和彆的活物同床共枕,總害怕一翻身壓到狗子,愣是等到了後半夜才終於睡過去。
結果等到第二天,小狗又一大早叫他起來遛彎,搞得整個人睡眠嚴重不足,頗有些苦中作樂的意思。
他倒也不覺得煩,還給小狗起了個名字,叫馬蒂斯,每天除了畫畫就是跟狗玩,還借此認識了小區裡幾個同樣養狗的業主。
他也算是個名人了,好在這是個高端社區,業主也大多是行內有頭有臉的人物,跟他相處起來非常注意邊界感,除了交流養狗心得從不多嘴問彆的私事,霍初宵覺得自己辭職以後反倒比以前的社交活動還頻繁了。
這期間季宗明也時常與他聯絡,回國後真的如當時所說,為了慶祝喬遷之喜特意來參觀了一番,還送了不少禮物。
霍初宵本來是不想受他這麼多禮的,但是季宗明送的東西卻實在太合他心意,奇形怪狀的藝術擺件、特意從歐洲帶回來的手工製品、圖片個性又漂亮的全套骨瓷碗碟、幾乎夠他開一個寵物店的小狗玩具,還有不少甜食點心,有些據說還是他拜托朋友特意從當地人肉托運回來的。
季宗明送的禮物,都是肉眼可見的上心,然而霍初宵開心過後,卻不禁思慮重起來。
季老板這麼對他,不外乎兩種可能,要麼是對他有意思,要麼是覺得他終於從自己家裡滾蛋了,巴不得趕緊送走。
霍初宵想了想,覺得大約是後一種。
雖然他心裡隱隱察覺到,自己希望是第一種。但他記著季宗明說過,對自己沒興趣,他不願意做個自作多情的傻瓜,所以寧願將一切都往壞處去想。
所以霍初宵收了禮物,開心歸開心,表麵上還是儘量地克製。
季宗明看他沒開心多久便消沉下去,以為是自己做得太滿了,讓霍初宵有了負擔,忙道:“沒事,沒花多少錢。這都是我讓助理幫忙置辦的。”
說完還沒等霍初宵反應,他先好一陣懊惱,心說真他媽想抽自己一個嘴巴。他為了搜羅這些小玩意兒,在歐洲高強度工作之後都顧不上回國休息,又逗留了一個禮拜,親自去各個國家買來的,幾乎跑遍了整個歐洲,最後回國時還特意轉機去了俄羅斯,買了一堆特產回來。
結果他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全白瞎了,整得跟自己隨手敷衍霍初宵似的。
霍初宵倒是沒什麼反應,隻是衝他淡淡笑了下,說:“是麼,我都挺喜歡的。謝謝你,還有你助理。”
季宗明眼前一黑,木呆呆道:“……不用謝,你喜歡就好。”
忽然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扯自己褲腳,季宗明低頭一看,發現是那隻小德牧。
這小狗子耳朵都沒立起來,就知道衝他叫喚了。他剛剛到訪時,這小東西對著他就是一通狂吠,一副如臨大敵的德行,就連自己塞了那麼多發聲玩具都沒法賄賂。
最讓季宗明氣餒的,是霍初宵驚訝地說:“我還是頭一次聽馬蒂斯叫得這麼大聲,之前帶他出門散步,遇上一次警察抓捕犯人,它見著那個罪犯都沒這麼叫喚過。”
季宗明:“……”
行,懂了,他比犯人還窮凶極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