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轉身的那刻,那柱香上的煙霧竟無風自動起來,燃得極快,幾乎轉瞬間就要燒至儘頭。
江眠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回頭望去,那香燃燒的速度又馬上重歸正常。
一陣柔風輕輕吹起了他的發梢。
“唔,那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吧。”
江眠彎了彎眼睛。
*
在處理何方道人一事的過程中,晏清昀並沒有忘記搜查,慶雅閣背後站著的究竟是誰。
隻不過,他做得更為不動聲色。
在麵見官員時,他也表現得像是被雜糅政事占據了心神。
畢竟已至臘月,他父皇開始成日忙活著給宗藩大臣們寫“福”字,而等到過年,宮中休假,父皇將會封印玉璽和禦筆,幾日不再處理政事。
這個時候,人人都該放鬆警惕了。
更不用提先前在慶雅閣時,那許奇早已被嚇得半句不敢多說,其餘要參加春闈的幾位書生更是戰戰兢兢守口不言,力求讓風波瞬間平息。
畢竟他們都被晏清昀輕描淡寫地威脅了,顯而易見。
誰敢向外麵說自己得罪了一國儲君?
所以晏清昀便令掌櫃的假裝無事發生,繼續回去給慶雅閣做事,等到再次與幕後的聯係人見麵,再好好記住對方的身形長相。
掌櫃的哪敢不聽,他被暗衛圍了一圈,哆哆嗦嗦將那中間人的外貌體態仔細描述出來,包括衣服的圖紋麵料。
暗衛之中確有擅長繪畫之人,按照那掌櫃的說法,畫出的人像栩栩如生。
他們沉默而高效,日複一日緊盯著慶雅閣周邊核查,硬生生找出了那個神出鬼沒的聯係人,和他的慣用的姓名。
暗衛們沒有打草驚蛇,而是先將搜尋到的信息儘數呈給了晏清昀。
令晏清昀意外而又不太意外的是,那人竟是一個偽裝成漢子的哥兒。
而這哥兒的來頭,也很明顯。
因為他給自己取的假名之一,叫作木子淵。
而且他的長相,與李詹事的一房小妾頗為酷似。
不知情的人或許難以聯係上這兩者之間的關係,但晏清昀已經提防了李詹事多日,一看便知是何情況。
這讓晏清昀感到啞然。他手下的官員,竟也膽敢在暗地裡借著他的名頭如此行事,而甚至無人會試圖阻攔和懷疑。
畢竟在這京城之中,背靠著皇太子,才是真正背靠著一棵通天大樹。
誰都不敢多管閒事,反倒讓他晏清昀這個正主,對此毫不知情。
那一早的東宮,全員噤若寒蟬。
書房裡不時傳來茶盞破碎的聲音。
隻有江眠睡了一覺醒來,看到自己的小宮女臉色慘白,還覺得莫名其妙。
“怎麼,你做壞事被劉姑姑發現了?”江眠迷迷糊糊道。
小宮女咽了口唾沫,低著頭結結巴巴地小聲道:“李、李詹事李大人……好像斷了一條腿,被抬出宮去了……他流了好多,好多血……”
她顯然受了驚嚇,到現在心情仍舊難以平複,指尖輕輕顫抖著,幾乎拿不穩梳子。
江眠幾乎立刻清醒過來,披上外袍輕聲道:“這樣,你先去歇息,喝口熱茶再好好躺著,今天就不用跟著我了。”
“奴,奴婢多謝太子妃體諒......”
“好了好了趕緊歇息去。”江眠擺了擺手。
等小宮女哆嗦著行禮退下,江眠才揣起手爐,不緊不慢地來到書房門口。
徐公公守在大門外,一副被趕出來的模樣。
“徐公公,這是怎麼了?”
“殿下他在氣頭上呢,如今隻有您才能救一救了。”徐公公臉色也不是很好,悄悄看了眼門後,才壓著嗓子用氣音回道。
“這樣啊。”江眠挑了挑眉。
他徑直走進書房,發現晏清昀端坐在桌案之後,麵無表情地垂著眸子,用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乾淨了指尖的水跡。
衣衫整齊,沒有半分沾染鮮血的氣息。
唔,處理得很迅速嘛。
江眠將手爐放下,繞過桌子坐在晏清昀的腿上,肆無忌憚地捏了捏他的臉。
“……眠眠。”
晏清昀動作一頓,鬆開帕子,將江眠抱緊了些。
江眠能感覺到,他並不是在生氣,反而情緒有點低落。
“李詹事是壞人嗎?”江眠吻了一下他的側臉,輕聲問。
“慶雅閣與他有關,借著孤的名頭……”晏清昀停頓片刻,微微抿唇,“這夏國,究竟是從何時開始變得如此千瘡百孔?”
雖說隻要早日發覺便可防範,不至於造成禍患,但晏清昀依舊認為,他這太子之位,做得實在不夠稱職。
“晏清昀,你才多大?今年剛剛大婚,接觸朝政的時日也並不久,”江眠一眼看出了他在想什麼,“更何況那東宮詹事之位,不也是父皇為你安排的嗎?”
“是,孤還年輕。但聯想起這段日子的諸多事情……夏國如今所謂的繁榮,仿佛就像一道幻象,隨時都可能被打破。”
江眠頓了一下。說實話,他懷疑在原文中沒提到的後續裡,夏國確實有滅國的可能性。
但晏清昀早就改變了許多即將發生的禍患。
於是他清了清嗓子,一臉正經道:“無論在多麼繁榮的朝代,陽光的背麵都會有著提供蛀蟲棲息的陰影。夏國能夠屹立不倒,正是因為有你和父皇這樣的掌權者,讓他們隻要觸碰陽光,便再無一絲生還的可能。若是真的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京城的捕快恐怕也要吃不上飯,回家種田了。”
“……你說得對,”晏清昀沉默片刻,微笑著揉了揉江眠的腦袋,“抱歉,是孤想得太多,竟然還需要眠眠安慰。”
江眠乖乖被揉,鼓起臉:“夫君,你每天都想得很多。”
“嗯,孤平日裡麵對這些官員,確實也不會全然信任。”晏清昀逐漸想通了,淡淡笑道。
“什麼全然信任,恐怕連半分信任都沒有。”江眠微微挑眉,補充道。
他還不知道晏清昀是什麼性子?
“隻信任你,”晏清昀低頭吻了吻他的眼尾,“眠眠,你又立了一功。”
“慢著,我怎麼立功了?”江眠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茫然問。
晏清昀猶豫了一下,解釋道:“大婚之後的那天早晨,你提到過李詹事的哥兒。但據孤所知,李詹事府上隻有一名獨女,所以孤才在他身上多留了些心思……如今查下去才知道,他便是雇傭了慶雅閣掌櫃的人。”
“啊。”
江眠想起來了。
他最開始在氣頭上,確實不小心對晏清昀劇透過那麼一丁點。
因為原文中,李詹事的哥兒自幼在外習武,是個“江湖中人”,對獨自出京追妻的主角攻一見鐘情。
他瘋狂想要搶奪主角攻,自曝身世,試圖取沈鶴雲而代之……這件事鬨出了不大不小的亂子,還延緩了主角攻的追妻進展。
當初聽係統說到這段劇情,可把江眠給氣壞了,還在想怎麼有人敢搶他老婆。
後來誤會解開,江眠也沒再想到,那木子淵居然是慶雅閣的幕後主使之一。
這本書裡都是些什麼人啊?說好的談情說愛度假世界,還真是處處臥虎藏龍……
江眠想到這裡,莫名又覺得有些生氣。
他轉頭輕輕瞪了晏清昀一眼。
晏清昀頗為無辜,但是沒敢出聲。
於是不久之後,原本渾身散發著冷氣的太子殿下,已經安安靜靜收斂了氣勢。
他跟著江眠走出書房,似乎還低聲哄著些什麼。
被無視的徐公公大受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