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臨這一覺睡得不太安穩。
他夢見自己無法再變回人類,想要些什麼江眠卻聽不懂,急得打轉,可江眠還在生氣,繃著臉連看都不肯看他一眼。
然後他傷心地離家出走,被暴雨淋得濕漉漉的,又學不會像真正的貓咪那樣生活,不知道該如何將絨毛裡沉重的水珠給甩乾淨。
又餓又累,好難過,柔軟的肉墊也被磨出了傷痕。
他找到了一個廢棄的破紙箱,躲進去蜷起身子取暖,殘留在身上的雨水,卻將劣質紙板也浸得濕透。
冷得渾身哆嗦。
“晏臨?”
直至他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呼喚。
晏臨顫了顫,猛地睜開眼,在黑暗中隱約對上了江眠的視線。
床頭櫃上色澤溫暖的小台燈被輕輕打開。
他並沒有蜷在破紙箱裡。
從始至終,他都躺在江眠的臂彎中,被子裹得仔細嚴實,隻露出半個腦袋。
爪子不知何時還鉤破了江眠的睡衣。
“你做噩夢了,沒事。”
江眠輕聲安撫著,抬手捏了下小貓咪的肉墊,隨後揉揉他的腦袋,溫柔地順毛捋了好幾遍。
“……喵。”晏臨小小聲回應道。
他心有餘悸,想討要一點點安慰,卻無法表達用語言出自己的想法,隻好又大著膽子貼近了一些。
而江眠似乎看得出來他在害怕,往那毛絨絨的腦袋上印了一吻,將晏臨摟進懷裡撫摸他的脊背:“睡吧,今晚我們開燈睡。”
“喵。”
晏臨把臉埋在江眠頸窩裡,乖乖閉上眼睛不再動彈。
他知道,江眠其實有一點起床氣。
大半夜他把江眠吵醒了,可江眠卻沒有半點想要對他發火的意思,還願意哄著他睡覺。
哪怕今晚的他是戴罪之貓。
不想再當貓了。
*
第二天早上,晏臨發現自己真的變回了人。
但江眠的手還輕輕搭在他腰側,以一種保護的姿態。
晏臨難得沒有立刻起床,目光一點點描摹著江眠的睡顏,看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從另一側掀開被子,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戒指戴好。
他有些擔心,江眠隻是對著貓咪形態的自己消了氣,看到他突然變回來之後,會不會……
晏臨當然能理解江眠為什麼生他的氣。
因為將心比心,如果江眠隻是一個普通而脆弱的人類,還下意識站出來給他擋子彈,晏臨也會氣得要死,說不定反應比江眠還要極端幾倍。
之前江眠隻是拿了卷薄薄的雜誌,他就嚇得發抖,純粹在害怕江眠不想要他。
現在看來,他當貓時的心態未免太不穩定,能產生這種想法的他活該被打屁股。
晏臨想,自己是得好好反省。但本能之下做出的舉動,到底該怎麼反省?
有些事情,不是他心裡不想做,就真的能忍住不做的。
今天是周六,江眠還在睡覺,柔軟碎發落在臉側,顯得很安靜。
晏臨沒有吵醒他,輕手輕腳地做好早餐,在衣帽間換衣服時看到了一個許久未動的箱子,忽然動作一頓。
他沉默思考半晌,抿著唇慢慢打開箱子,戴上江眠給他買的貓耳。
之前江眠想要看他戴,他都紅著臉堅定拒絕,江眠也沒逼他。
其實這一套還附有尾巴配件……那個暫時不要了。萬一江眠心情依然特彆不好,晏臨怕自己會死在床上。
在衣帽間裡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他才忍著羞恥心回到臥室。
江眠醒了。
他坐在床邊喝水,聽見動靜之後回過頭來,看見晏臨頭頂那對與發色完美融合的黑貓耳朵,不由得微微挑眉。
“變回來了?”
“嗯。”
“那就好。”江眠放下水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去浴室洗漱。
晏臨跟在他身後,等到江眠用熱水洗完臉,才小心開口:“江眠……”
“你說。”江眠把手擦乾,欣賞著鏡子裡隨晏臨動作而輕擺的圓圓貓耳。
“對不起,之前我沒有辦法控製自己,”晏臨低聲道,試探著從身後環住了江眠的腰,“我明白你為什麼生氣,江眠,可我不知道現在該怎麼做,才能讓你心情好一些。”
貓耳或許也是個笨辦法。
江眠輕輕撫上箍在自己腰間的手:“你昨晚做了什麼噩夢?說實話。”
“……夢見我再也變不回人,你很生氣,不要我了。”
“笨蛋。”
“然後,我離家出走流落街頭,外麵下了好大的雨……”晏臨的聲音越來越低。
“你,離家出走?”江眠敏銳地抓住重點,眼神隱約有些危險。
晏臨頓了頓,趕緊彌補道:“我是家養的。”
說完他耳尖就紅了一片,不自在地抿著唇。
聞言,江眠輕輕彎起眸子,語氣變得柔軟了許多:“晏臨,你不需要為了哄我高興,故意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不,不是,我……我喜歡。”晏臨默默低下頭,把微燙的臉貼在江眠頸邊,貓耳輕蹭了下江眠的側臉。
他當然也喜歡,隻是很害羞。
江眠笑著抬起手,像摸小貓兒那樣揉了揉他的發頂:“晏臨,你知道我當時為什麼會買兩對貓耳嗎?”
“不知道。”
“因為我怕你一個人戴太害羞了,想要陪你一起,”江眠慢條斯理地說著,唇角弧度逐漸擴大,“沒想到你居然會那麼主動。”
晏臨渾身一僵,還尚未完全反應過來,就被江眠轉身按在鏡子邊上,扣住手腕親了幾口。
從滾燙的耳尖一路向下吻到喉結,再返回來輕輕撬開那雙緊抿的唇。
江眠今天比往常還要強勢一些,晏臨沒有半分抵抗的能力,腿根顫著,任由江眠覆在他耳邊溫聲軟語。
幸好沒戴尾巴。
否則他真的會死。
*
清醒時的晏臨,早上很有先見之明地煮了粥。
而腦子變成一團漿糊的晏臨,手軟得拿不起勺子,很委屈。
現在已經時過正午,他被抱回床上躺了很久,江眠才催著他起來吃“早餐”。
江眠倒是不介意喂他,可晏臨感覺自己實在是笨死了,笨到委屈。
“我以後不敢惹你生氣了,腰好酸。”他小聲說。
江眠輕輕笑起來:“晏臨,我早就不生氣了。”
晏臨怔了怔,紅著眼尾抱住了江眠的腰,黏黏糊糊地求安慰。
這個時候他倒是不知道什麼手軟腿軟。
江眠垂眸揉著他的腦袋,如他所願,好聲好氣地哄。
被晏臨反複問是不是真的不生氣了,江眠也耐心地回答了好幾遍。
江眠明白,自己和晏臨之間一直都有信息差。或許這並不公平。
因為晏臨不知道,自己此刻身處於快穿局治下的小世界裡,就算死了也並非真正死亡。隻要積分足夠交罰款,死多少次都行。
但是依然很疼。
這也是為什麼江眠那麼生氣。
即便本身不會真的有事,可每一次瀕臨死亡時的感覺都同樣真實,會永遠刻在腦海深處,像揮之不散的幽靈徘徊著尋找恰當時機,讓人渾身冷汗從夢中驚醒,短暫失去分辨現實與虛假的能力。
快穿局也有數不勝數的現成例子。很多老任務者由於死亡次數太多,最終精神崩潰到無法正常生活,需要住院長期治療,而且罕見成效。
再高的科技也無法治療心病。
江眠知道他老婆有過任務失敗的經曆,雖然少之又少,但在萌新的歲月裡他絕對死過幾回。
那麼現在,江眠當然要竭力避免讓這種事再次發生。多一次都不行。
雖然現在晏臨沒有繼承任何記憶,但至少回到快穿局後,他多多少少能長點教訓。
必須讓老婆牢牢記住,刻在DNA裡,要把自己在小世界裡的生命當回事!
哼。
*
當這一場小小的“矛盾”終於過去,警方再次找上門對江眠進行二次詢問。
看來他們很重視星河的事情。
江眠當然很配合,也表示願意等到開庭之後前去作證。
果然沒等多久,官媒公開發表了一則嚴肅的通告,星河娛樂疑似涉黑,疑似□□組織,有關負責人已被刑拘,後續調查進行中。
這件事在A國掀起了軒然大波,星河旗下的藝人紛紛被憤怒的網友@出來質問是否知情,包括與星河藝人關係很好的唐無雙。
江眠還成功拿到五千積分的線索獎勵,在係統那兒了解到了更多細節。
曾經的星河隻是一家平平無奇的娛樂公司,雖然偶爾會用些臟手段幫旗下藝人搶資源,但尚不至於能做到如今這樣囂張地稱霸業界。
直到王總被聘任為星河總裁,才開啟了所謂的崛起之路。
甚至在來到星河之前,王總也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職業經理人。但自從某天他搬家之後,那條渾身發光的金色錦鯉,就莫名其妙出現在了他的魚缸裡。
從此他的人生變得無比順風順水,簡直難以想象。
王總把錦鯉視作神仙珍寶,用儘所有資源去滋養它,還真摸索出了讓這條魚飛速成長的渠道。
原本的“金寶兒”,其實隻有他小拇指那麼一點大,能夠長到幾乎將近幼童的肥碩程度,絕不僅僅是靠著價格高昂的魚飼料。
王總給它喂了很多人血,甚至會時不時刺破指尖,把自己的血喂給錦鯉品嘗。
而且”金寶兒“最喜歡的血,來自那些名氣大的、備受大眾喜愛的藝人,越火越好。
星河旗下每個有些名氣的明星,都有過被叫去王總辦公室的經曆。
他們會在自己身體不顯眼的地方割上一刀,放血喂魚,借此換來了更多資源。
從未有人意識到這樣做是多麼喪心病狂,放過一次血之後就像上癮了似的,還想再放。
賀星銘是第一個察覺到星河早已陷入瘋狂的藝人。
或許是主角自帶的光環讓他能夠保持清醒,賀星銘在王總辦公室裡找儘借口,才竭力逃避了被放血的命運。
但從離開辦公室的那一秒開始,這股清醒同時也變成了詛咒。
他意識到自己被在莫名的生物時刻觀測。
不,是星河裡的每一個人都被它盯著,潛意識被肆意操縱,無人可以逃離那難以言喻的、饑餓又濕膩的視線。
賀星銘被嚇得要命,卻不敢反抗分毫,每一天都在噩夢中驚醒,而它的視線依舊如影隨形。
王總當然發現了這件事,他還覺得賀星銘很有潛力,能成為供奉金寶兒的“高級成員”之一。
在安排賀星銘參加《恐怖解密》之前,王總就裝腔作勢地嚇唬了賀星銘幾句,跟他講了那些真假難辨的“秘密”。
賀星銘隻想逃跑。
待在唐無雙身邊時,不知為何他稍稍感覺好了些,但這還不夠,林間彆墅的異常讓他心慌意亂。
直到江眠把他堵在廁所,拎起他的衣領質問,他身上被觀測的感覺居然猛地消失了一瞬,就像是那道視線的主人下意識想要遠離江眠,以求自保。
所以在第二次錄製時,當賀星銘發現江眠並沒有記恨於自己,他便果斷地選擇了放低姿態,找江眠求助。
因為再這樣下去他會發瘋。
事實證明,江眠確實有能力弄死賀星銘恐懼的源頭。被人血飼養而壯大起來的邪物,也躲不過武力值碾壓之下的物理攻擊。
無論在原文劇情中還是在如今,主角受都找到了救命的好人選。
當然,這一次賀星銘的明星夢徹底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