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今日穿的也隻是普通內門弟子服,修身玄衣勾勒出他的腰細腿長好身段,反而愈發顯得格格不入。
如墨般的黑發被一柄精致白玉簪子隨意束起,那一汪漂亮的琥珀眸子流光水潤,白皙臉頰泛起微紅,又被垂於臉側的幾縷青絲遮掩著,碎發隨風輕擺,緋紅若隱若現。
手無寸鐵,沒有半點魔修氣質。
所有人都沒想到,江眠會是這樣的反應。
正在悄悄偷看的晏無歸,更是差點把方才飲下的靈酒噴了出去。
這幾日江眠對他很好,甚至時常頗為溫柔知意,令晏無歸險些忘了這祖宗性子有多古怪。
而言不還聽得怔了怔,隨即麵露嫌惡地冷聲道:“威脅我?我可不信,尊上他會為了護著一個爐鼎,而將魔界的未來葬送於此。”
“唔,你說得對,不過……師兄莫非是想故意引起尊上的注意,才這般對我?”江眠說完,忽地邁步朝他靠近,神色渾然無辜,“那首席弟子的獎勵,我一個小爐鼎又不會需要,全都給你便是了。師兄,你跟我生什麼氣?”
而言不還好像不屑於再與江眠對話,他冷笑幾聲,抬起枯瘦指尖,朝江眠一指:“去!”
話音剛落,招魂幡裡那隻雙目血紅的鬼王,被頃刻釋放而出。
陰冷徹骨的黑氣驀然傾瀉,如流水般向四周森然湧動,仿佛隻要沾染半分,便會被冤魂厲鬼拉入深淵。
可當鬼王以破風般的速度朝江眠衝去之後,事情卻超出了言不還的預料。
因為江眠抬頭輕輕看了它一眼,彎起唇角。
那麵目猙獰的怨鬼猛然停在原地,如同看見了什麼極為可怖之物那般,發出撕心裂肺地顫抖與嚎叫,甚至想要拚命逃離招魂幡的控製。
言不還心中大驚,卻依然麵色不改,將渾厚靈力注入幡內,咬牙再令:“去!”
數百冤魂皆被轟然釋放,猶如黑沉的旋風席卷,氣勢逼人,卻不敢靠近江眠身側。而江眠也跟沒看到似的,還在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他像是在演武台上散步般漫不經心,可轉瞬間就拉近了自己與言不還之間的距離。
言不還心道不對,下意識要挪開位置,沒想到江眠卻逼近得極快,讓人幾乎難以反應。
這便是縮地成寸修煉到家的效果,僅此而已。
“聽說魂修不會像血修那般刻意煉體,近戰功夫極弱,是嗎?”江眠彎唇打量著這位枯瘦師兄,甚至有閒心多問了一句。
“……”
未等言不還回話,江眠忽地將手中戒指輕輕摘下,淡藍柔和的靈力悄然攀上細白指尖。
他笑眯眯地抬起手,一拳把師兄打飛了數十丈之遠。
言不還直接被擊出演武台的邊界,飛過四散而開的人群,掉在地上後,又帶著火星子摩擦幾十米才逐漸停下。
他渾身覆蓋著一層薄薄寒冰,鼻子歪了,連招魂幡也被凍得四分五裂。
但那些惡鬼魂魄,卻在江眠笑意不改的視線之下,老老實實地鑽回這個破了洞的法器裡麵。
“江眠——勝!”
裁判麵無表情地宣布結果,目光隱隱暗藏讚賞。
觀賽的弟子們一個比一個茫然,趕緊隨著大流高喊“恭喜首席”,唯獨言不還愣愣地趴在原地,掙紮著收回了自己祭煉數十年的法器。
江眠輕輕掃了他一眼,並未說什麼狠話,而是有些靦腆地笑起來:“化神丹留給師兄便好,我真的不需要。”
畢竟魔尊的小寵物,可不會缺乏修煉資源。
但事後,這魂修居然老老實實地來道歉了,在江眠回到魔宮之前將其攔下。
他好像已經被自家峰主狠狠揍了一頓,還不讓他治好。皮青臉腫,走路也一瘸一拐,本就斷裂的鼻骨愈發歪了。
“抱歉……首席,我先前不該如此說你,”言不還手臂上覆蓋的寒意未消,時不時打著顫,卻神色嚴肅,“你比我強大得多。或許旁人看不出來,但你對靈力的掌控與理解,分明遠遠在我之上。這一次戰敗,對我日後破境很有意義,我不配拿那顆化神丹。”
“放心,我不會記仇,揍你一回已經舒服了,”江眠笑了笑,表情頗為無害單純,“而且你想得也沒錯,我就是尊上的小寵物,萬一尊上不寵我了,我便什麼也不是。”
言不還聽得噎住,好半天啞聲道:“……我相信尊上的眼光,之前是我魔怔了不甘心而已。首席,你合該是修魔的好苗子,告辭。”
他把那顆珍貴的化神丹遞給江眠,躬身再次說了一句“抱歉”,轉頭一瘸一拐地徒步離開。
而晏無歸也聽得受不了,但他又不好直接跳出來打斷,等到那個魂修走遠,才一揮袖子把江眠拽回魔宮。
江眠還沒來得及把化神丹收好,就一臉茫然地落在了晏無歸的腿上,還被扣緊了腰。
“師尊,怎麼啦?”他順勢軟下身子,無辜道。
“你分明知道,本座才不會這樣對你。”晏無歸捏著他下巴幽幽說。
江眠依然在演,可憐兮兮道:“萬一人家年老色衰了,你不喜歡了,那我自然會失寵嘛……”
晏無歸心中一堵,有些凶:“你怎麼總喜歡製造這種莫名其妙的誤會?還小寵物,這說出來是一件很有趣很光鮮的事嗎?你當真不在意旁人如何看你?”
“師尊,你也不在意旁人如何看你,為何我要在意?這魔界最不重要的就是名聲,我怕什麼,讓人誤會了才有意思,”聞言,江眠稍稍正經起來,他偏過頭,吻了下晏無歸的指尖,“再說了,如今彆人都以為你把我欺負透了,不好嗎?”
一個輕輕的吻,就讓晏無歸莫名麵色發熱,他趕緊將手抽回來悶聲道:“這有什麼好的?”
“總比人人皆知,是我整日將你欺負得麵紅耳赤……要更好一些,”江眠意味深長地說完,卻忽然話音一轉,眼神有些危險,“而且晏無歸,我不想讓旁人看到你的這一麵,我就要私藏,不行?”
“咳……行,怎麼不行,”晏無歸氣勢頓消,他艱難地清了清嗓子,猶猶豫豫半天還是忍不住問,“眠眠,你到底經曆過什麼才會有這般扭曲性子?嗯?”
“師尊冤枉我,如今我不哭不鬨的,明明就很聽話,哪裡扭曲了。”江眠理直氣壯地反駁。
晏無歸:“……”
他不敢說,但這不是很明顯嗎!
而江眠不依不饒,鼓起臉:“快說,我乖不乖?”
“乖。”晏無歸無奈道。
“那我是不是你的小寵物?”
“……是。”
晏無歸搞不明白江眠的心態,可他還能怎麼辦。
反正順著江眠的意思回話,他又不吃虧。
但不知為何,江眠每次說自己是小寵物小爐鼎,他都比江眠更不自在。
就是感覺哪裡不太對。
*
魔界之中,有不少人都在關注魔宮的新生代修士,而自從江眠拿下了首席的位置,他當然也會被拿出來分析談論。
江眠到底是如何嚇退鬼王的,暫時無人看得出來,畢竟魔宮弟子自身都雲裡霧裡……但那覆滿寒霜的一拳,沒有任何法寶加成,威能顯而易見。
這可以說明江眠的根基極穩,靈力渾厚,所修之功法或許品階極佳,更重要的是,他必然煉體有成。當然,最後一點是絕對的誤會。
至於為何江眠的戰鬥力會如此之強,也有人早早得出了結論。
因為他是屬於魔尊的爐鼎。
所謂爐鼎,唯一的作用就是供人采補。
而晏無歸的修為極高,普通爐鼎對他毫無意義。
那麼晏無歸使用外力,使得江眠的修為快速提升,讓他不至於意外夭亡,等到培養好了再去慢慢享用采補,才算是合理。
江眠這個樂在其中的,才是可憐之人。
不過事實到底如何,隻有江眠和晏無歸自己知道。
雖然這種說法,確實能夠解釋江眠異常的實力,但晏無歸在偶爾用神識掃過魔界時,還是沒忍住,弄死了幾個大放厥詞、公然臆測床笫之事的家夥。
瞞著江眠偷偷做的。
他才不心虛。
畢竟魔界大比開啟之前,江眠一直在安安分分修煉升級,並且不忘監督晏無歸好好睡覺。
確實很乖。
直到江眠飛速突破至元嬰期後,晏無歸才隱約感覺有些頭疼。
他怕自己教不好江眠。
原本晏無歸準備了循序漸進的法術和法器,但是江眠不太習慣用複雜的手段,而且晉階速度實在太快,之前築基期的東西還沒學完,轉眼就已經到了元嬰。堪稱猝不及防。
江眠好像隻喜歡練習凝水成冰術,做出各種形狀的鋒利武器,然後用很大的力氣把它們砸出去,這就夠了……
晏無歸並不知道,這隻是因為江眠的武力值有些超標,在沒有異能的小世界更是如此,大部分人都會被他輕易打飛,所以江眠並不常用更多花裡胡哨的玩意。
但既然江眠擅長化繁為簡,那麼晏無歸也有東西教他。
比如元嬰出竅。
這本該是元嬰後期才能做的事情,偏偏江眠隻是想要稍微嘗試一下,水藍色的元嬰就輕而易舉蹦了出來。
那就是一個圓滾滾的幼年版江眠,身影稍顯虛浮,臉蛋帶著些嬰兒肥,手短也腿短,長得甜美可愛。
他還不會說話,晃晃悠悠地走了幾步,轉身跳到晏無歸懷裡咬他袖子,結果沒咬動,硌得自己眼淚汪汪。
晏無歸麵色莫名嚴肅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他腦袋上,如同撫摸羽毛般輕揉安慰。
江眠從未看到他如此輕手輕腳地對待過任何東西。
“師尊,喜歡嗎?”江眠不禁彎起眸子。
“喜歡。”
這一次,晏無歸非常誠實。
因為他真的很喜歡這個幼年版江眠,這才叫又乖又可愛,小臉蛋貼著他手指輕蹭,冰涼涼的,還不會惡劣地欺負人……讓他有些沉迷。
“師尊師尊,我也要玩你的!”江眠耍賴道。
“……好。”
晏無歸的元嬰有些獨特。
不像小江眠那麼可愛,反而是一個成年晏無歸的等比縮小版,身形也更大一些,銀發紅眸,眼神冰冷。
“為什麼你可以有顏色?!”江眠震驚道。
小晏無歸麵色一僵,冷冷開口道:“那是合體期才能理解的事情,當所修之道與神魂相融,元嬰與本體合二為一,便會再也不分彼此。我已不是嬰兒狀態,而是他的元神,徹底成為晏無歸修為的一部分。”
“那要怎麼做?”江眠心都化了,把小晏無歸抱起來,揉著他冷冰冰的臉蛋軟聲道,“寶寶,教教我嘛。”
“什麼寶寶!”
“就是寶寶~”江眠低頭用力親了小晏無歸一口。
晏無歸臉色漲紅,不顧江眠的抗議趕緊把元神收了回去。
“師尊,你真吝嗇。”
“……江眠,你要不要學了?”
“好凶,”江眠忍不住笑,“我乖乖聽還不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