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柔軟還帶著哭腔,可講出來的話卻怎麼也不像個良家夫郎:“我被騙嫁來你們晏家,什麼也不懂,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就罷,你們兩個老不死地還想把我也殺了!你們哪裡是老實人家,怕不是專門殺了親兒孫賣錢的包子鋪!”
話音未落,他耳邊就傳來一聲很輕的嗤笑。
江眠嚇得小臉發白,把菜刀往桌案上一剁,也不知是要威脅人家老太太,還是威脅……那個眼不見的壞人。
而晏老太大那叫一個怒目圓瞪,口大口喘著氣,好半天才厲聲回道:“好啊你個克夫的賤人災星,剛進門就把你男人兒子都克死,還敢跟老娘置氣?!花了我晏家五兩白銀,不會打獵不會下地,就知道吃白飯,口氣倒是不小!”
“我哪來的兒子,晏寒時什麼時候成我的種了?!”江眠拔不出深陷進桌子裡的菜刀,隻能拿著擀麵杖指向晏老太不讓她靠近,一邊像發瘋似的據理力爭,一邊單手使勁翻找出了火石和蠟燭,“那個癡傻漢子早就臭了,我嫁進來那晚,隔著兩個屋都能聞見味……”
可他話還沒說完,喉嚨就像是被看不見的手狠狠掐緊了,猶如懲罰。他怎麼都出不了聲。
江眠哪裡能反抗這詭異的東西,咬著唇沒再跟婆婆吵下去,趕緊扭頭抱著火石跑回了婚房,將門用力拴緊。
晏老太也害怕靠近這發了瘋的小寡夫,又不服氣,隔著一道門,嘴上還在恨恨叫罵。
可她不會知道,江眠臉色愈發白了,背靠房門,低低咳嗽著想要點燃蠟燭,但手又冷又僵,止不住發抖,怎麼也點不著。
他眼裡蓄的淚終於嘩啦啦全落了下來,偏偏之前被掐了喉嚨,不敢大聲哭,隻能小聲說:“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晶瑩淚水滴落在粗製濫造的喜服上,暈染出一片深紅。
仿佛是看他哭得實在太可憐,蠟燭終於緩緩燃起,冰冷空氣多了一絲熱意。
江眠並沒有放鬆警惕,因為蠟燭點亮不了一個屋子。
濕漉漉的視線掃過桌案的陰影,洗腳盆底下,漏風的窗邊……好像都有人在看他。
他鼓起勇氣,試圖將找來的蠟燭全部點燃,擺在屋子四角。
可最後那一根蠟燭,總是在燃起來的瞬間,就被一陣陰風吹滅。
外頭晏老太的叫罵,把晏老頭也給罵醒了,他們回屋裡繼續吵架。婚房這邊,反而變得安靜又瘮人。
江眠更加不敢放棄,咬緊唇堅持劃著火石,可那窺伺著他的存在卻沒了耐心。
他手臂卻忽然格外沉重,像是被什麼冰冷至極的黏糊東西纏住了。小寡夫嚇得不行,喉嚨裡發出一聲細細的哭腔,乾脆拿兩根蠟燭放在一起點。
隨後他纖細的手腕居然被纏得更緊,甚至緩緩拉開了一些。
就是不給他點完蠟燭,明目張膽地欺負人。
江眠眨了眨沾滿淚珠的睫毛,怔怔看著自己不受控製的雙手。
這個拿他取樂的東西是真實存在的。
慶靈村的規矩是真實存在的。
他在夜裡出門了,還把壞東西帶回了晏家。
小寡夫無力地坐下來,蜷縮在火光微弱的蠟燭旁邊,卻忽然被看不見的手緩緩拉起褲腳。
白皙嬌氣的小腿和膝蓋上,全是青紫色的淤傷。這是他被逼著跪在夫君棺木前,硬生生跪出來的。
男人沒了,清清白白的身子也沒了。
他不單是被摸了胳膊,現在又被壞東西看了小腿。
江眠似乎瀕臨崩潰,忍不住哭出了聲。
“我疼,彆殺我,我害怕……”他儘可能哭得又軟又輕,方才與晏老太對罵的勇氣再也沒了,“你想要、想要什麼我都給你,彆殺我……”
粘膩冰冷的壞東西卻不吃這套,甚至肆意攀上了他的小腿。
江眠哭聲越大,它纏得越緊,還隱約帶有一絲煩躁與殺意。
江眠打了個冷顫,連忙用手捂住嘴,軟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哭了。”
很好,殺意緩緩消退,可那看不見的壞東西依然纏著他的腿,不肯鬆開。
“這位,這位神仙……您想要我做什麼?”江眠試探著怯怯問問道。
無人回應,冷風垂開破爛窗戶,小寡夫的腿被纏得更緊了一些。
“神仙,我什麼也不會,我,我,”江眠又怕又羞,眼尾紅痣也被染得濕潤,可隻能大著膽子繼續交涉,“我隻會,隻會嫁人,給你當夫郎好不好……”
他真的什麼都不會嘛。
空氣中一片沉默,纏著他胳膊小腿的冰冷觸感竟是猛然消失了。
怕是連鬼都沒想到,江眠會這樣說。
等了好半天,還是沒有回應,江眠咬了咬唇,揉著饑腸轆轆的肚子,小心挪動著回到了床上。
他用冷冰冰的薄被把自己裹緊,閉緊眼睛小聲念叨:“我給你當夫郎,真的,彆殺我……”
小寡夫忍著不敢哭,可憐又委屈地逼自己睡覺,不知不覺中,他細嫩的臉上隱約又附著了一絲怪異粘膩的觸感。
他也不敢睜眼,哆哆嗦嗦地攥緊被角,唯獨濕漉漉的睫毛還在輕輕顫抖。
在夢中,小寡夫見到了自己暴斃的夫君。
晏金刀膀大腰圓,手拿一把閃著寒光的砍刀,頂著那張七竅流血的臉對他吼道:“老子還在家裡睡著,你個浪貨就想紅杏出牆了?啊?!是哪家野男人,老子先把他砍死再說!”
“對不起,對不起……”
江眠迷迷糊糊的,尚不知道自己是夢是醒,也不明白他的意思,隻好可憐地蜷在床頭道歉。
但不知為何,他渾身隻穿了一件肚兜,單薄被褥被晏金刀粗暴掀開,他趕忙顫抖著搶回來,把自己白皙柔軟的身子裹緊。
除了他以外,這張冷冰冰的床上好似還有另一個人睡出的印子。
小寡夫有點慌了,他為什麼會在夢裡,被,被死去的夫君捉奸在床……
晏金刀看他慌亂得像隻受驚的兔子,反而低笑了一聲,想過來扯他被褥:“嫁來晏家,你就生生世世是我晏家的夫郎,給老子過來,今天就叫你知道野男人那二兩肉算個球,比得過老子讓你更爽?!”
“可我們,我們還什麼都沒做……”江眠萬般不願卻有口難辨,他拚命攥緊被子把自己蓋住,柔順黑發淩亂地披著,惶然道,“對不起,夫……”
這聲夫君還沒叫出口,那正在大笑著解腰帶的晏金刀,就被一個強壯的青年用斧頭劈開了後腦勺。
晏金刀又開始七竅流血了,但不是紅色的血,是黝黑肮臟的惡臭汙穢。他猙獰的表情僵在臉上,緩緩向後仰倒,砸在泥地裡,漫開一片近乎詭譎的黑色腦漿。
江眠唇色慘白,叫都不敢叫,畏畏縮縮地看向那個拿著斧頭的英俊青年。
這竟是晏金刀的親兒子!
他根本就不像傳言中那樣癡傻,薄唇微抿,陰沉而麵無表情,冷冷盯著江眠打量,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染了黑血的斧頭。
“你,你相信我,我沒有背著你爹找野男人,真的沒有……他,他已經死了。”
晏寒時沒有回應。
小寡夫不知所措地往後縮了縮。他要想辦法求饒,好像隻能看青年是否會顧念著一點點……就一點點他是“後娘”的情分。
江眠眼裡蓄著淚,可憐兮兮道:“大寒,你就看在我們是一家人的份上,饒了,饒了我……”
可晏寒時聽著這話,眼神竟然愈發冰冷起來,甚至在江眠自稱一家人時變得近乎暴戾。
“彆叫我大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