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來越黑,山下的煙炊已經看不清楚了,四下一片朦朦朧朧的黑灰影子,山上的蛐蛐聲山下的青蛙叫,吵吵鬨鬨的竟然將這山風吹動樹枝的聲音都蓋了去。
沈煜生怕這牛也看不清楚,掉到旁邊一丈高的土坎下去,忙和明玥收工,打算明早自己起早些,一會兒就能給犁完。
正牽著牛上了蜿蜒小路,要往山下村子去,隻見來路上有團小火光跳動著,待走近了些,那小火光處傳來聲音,“爹,娘?”
竟然是老大灼雲的聲音。
明玥擔心得要死,他們家這幾畝荒地都在村子北邊的斜坡上,上來的路並不算好走,這黑燈瞎火的,一不小心要是掉下去,運氣不好就摔沒了。
也顧不得什麼,隻連忙朝灼雲喊道:“站在那裡彆動,我們馬上過來了。”
小火光果然沒動了,可是灼雲的聲音卻繼續傳來,還隱隱含雜著些恐懼感,“娘,子規哥哥他娘沒了。”
明玥起先沒反應過來什麼是沒了,倒是沈煜追問,“什麼時候的事情?”
明玥才恍然明白,鐘氏死了……
可這好端端的怎麼就死了呢?鐘氏身體是不大好,但上午回來的時候還遇著她和杜大德,一人背著一背簍高粱在路邊的坎子上休息,雖是臉色不好,但也不至於馬上就要病死的樣子啊?
然後便聽灼雲有些害怕的聲音說著原委,“大伯家的杜子寶們唱大戲,把子規哥哥當犯人架在鍘刀上玩,子規哥哥的一條腿沒了,他娘回到家看到一生氣上去打杜子寶們,反而被杜子寶們推到在鍘刀上。”
然後也沒了。
孩子就是簡單地敘述她所知曉的這一切經過,但是即便沒有任何的修飾詞,也並不栩栩如生,明玥還是嚇得一陣寒涼,手腳發麻發冷,整個人的情緒也忽然變得緊張起來,也不管腳下凹凸不平的山路,急忙跑過去抱住沈灼雲,“雲兒,你沒事吧?妹妹們呢?”
她那種驚慌恐懼,就仿佛擔心自己的孩子們也會遭遇這樣的血腥暴力一樣。
沈灼雲同樣發著抖,這會兒被明玥摟在懷裡,終於是沒忍住哭聲,哽咽道:“娘,子規哥哥可能也要死了,我偷偷去看了一眼,他的臉色和他娘一樣白白的。”
“彆說了,咱們先回家。”明玥深吸一口氣,想要將沈灼雲抱起來,沒想到沈煜不知道什麼時候一聲不響已經跟上來了,先她一步把沈灼雲抱起,一手牽著牛繩,“先回家。”
這幾個字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但莫名讓明玥有些驚慌害怕的心情得到了安撫,她‘嗯’地應了一聲,跟在沈煜身旁。
家裡沈老爹在這裡陪著兩個孩子,他要是腿腳不好,早就去地裡找明玥夫妻倆了。
如今見一家五口都在了,便起身拄著那竹竿拐杖,“我得過去瞧一瞧,杜家族裡雖沒怎麼說,但屍體就擺在那裡,總要給操辦了。”他又恰好是做這一行的,鄉裡鄉親沒道理不過去搭把手。
沈煜卻將他喚住,“爹等一下,我同您一塊過去。”轉頭和明玥交代了幾聲,叫她好生在家裡照顧孩子們,自己去院子裡拿涼水洗了一把臉,便和沈老爹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