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又發現,是她們沒睡在正房了,耀光隻委屈巴巴起身要去找娘,就被灼雲和煌月拽住,“彆去了。”
“為何?”耀光不解,她還是喜歡和又香又軟的娘睡在一起。
“你這腦子,自然是爹回來了。”不然還有誰能從她們身邊把娘給搶走?煌月沒好氣地戳了戳耀光的頭,然後給她穿衣裳。
然後姐妹幾個一起到那院中等著。
煌月想爹了,也想跟她爹過兩招。
畢竟最近和兩位爺爺學了不少本事。
也是破天荒頭一回,沈煜今日起晚了些,沒像是以往那樣出去鍛煉身體,所以起來見著一字排開的三個閨女,也是挨個捏了捏臉,“爹不在這段時間,可有好好照顧娘?”
“自然是有的。”照顧不照顧另說,最起碼沒惹禍吧?沒給娘惹禍,那四舍五入也算是照顧了。
煌月回著這話,小身板卻已經躍起來,折了一把梅花枝做劍,就朝著她爹刺了過去。
沈煜一點都不意外。
倒是耀光看得眼花繚亂,“二姐的武功又精進了不少。”
原本想多休息會兒的明玥被外麵的聲音吵起來,開門出來的時候,自家三個閨女已經圍著沈煜打起來了。
她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人家都說女兒是爹的小棉襖,這父女相見不該是依偎在懷裡撒撒嬌麼?
就沒見過這樣的。
又見還打得咯咯笑,也就不管了,關上門回房洗漱。
等著餘娘子來請吃飯的時候,見著沈煜也是驚了一回,“東家幾時來的。”一麵又是高興,忙去通知幾位老爺子。
於是這飯桌上,自然是沒有清淨的時候。幾個老爺子你一言我一句,還有小輩們嘰哩哇啦的,又是熱鬨又是吵鬨。
明玥本來還以為沈煜今日會直接去衙門,沒想到他卻同老爺子們坐了會兒後,說是要去見那宮將軍。
昨日兩人也沒顧得上說話了,那千言萬語都化成了旁的默契。
如今明玥聽到他要去見宮將軍,便道:“我們從那隴州便同宮夫人同行作伴,你且等著,幫我帶些東西給她。”說罷,叫巧袖那頭裝了些那宮家大兒子喜歡的糕點,又寫了個帖子,邀宮夫人來她家這裡做客。
沈煜應了聲,見明玥寫好了帖子才問,“那你們見過宮將軍了?”
明玥不解這話是何意?一麵點著頭,“嗯,瞧著性子偏冷,也不曉得好不好相處。”所以她其實也有些擔心沈煜去碰了個軟釘子。
她說這話的時候,正垂著頭收拾筆墨。
不想竟然聽沈煜輕飄飄地回了一句:“按理他是我的大哥。”
在明玥還沒反應過來,抬頭愣愣看著他的時候,他又補了一句,“不過是同父異母那種。”
“……”明玥看著沈煜,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砸了一回,有些懵懵的,半響才回過神來,“你說什麼?”腦子裡又想著那杜來姐說那人家姓宮。
一時間也是忍不住驚呼起來,“天底下哪裡有這樣巧合的事情?”不過更驚訝的是,“所以你也一直在暗中查你身份?”虧得自己還擔心他沒顧得上,特意請了馬老爺子幫忙,沒想到沈煜自己早就查到了。
果然,她當初就該聽老爺子們的,彆去操心這閒事。
沈煜扶著她坐下,“就是很巧合的事情。”最一開始是杜大德提起的,說沈煜以前是被調換了。
為此沈煜當時第一次到雍城的時候,就查過當年那位知州大人。
不過那大人早回了老家,又已病故,家中老仆也是遣散,要麼死了,線索就是那時候斷了的。
誰曉得那元渙塵閒著沒事,跑去給找了個舊人來。
沈煜自然是從那人口中得知了自己生父的身份。
“我到上京頭一天,我就去那將軍府看了那二公子,彆說和杜鵬長得七八分相似。”沈煜說這話的時候,那口氣好生輕鬆。
害得提心吊膽,以為他認親環節會很曲折的明玥忽然沒興趣了。再加上聯想起宮夫人的那些話,顯然沈煜是沒認親。
但還是問了一句:“那你去見宮將軍了?”
“自然是沒有,他這等蠢貨,是不是自己兒子都分不出來,我認他作甚?何況既然娶了聶夫人,還騙著阿音。”他是憑著自己的武功偷偷進的將軍府,自然是沒驚動旁人,那宮情甚至都不知道他去過將軍府。
“我本來還擔心,到時候朝堂上少不得要碰著麵,沒想到杜家那兒子因當初為了能同我調換,用要早產的,身體孱弱得厲害,科舉那會兒更是病的嚴重,宮情日日沐休在府中照顧,我與他倒是錯開了。”
明玥聽得瞠目結舌:“話本子裡都不敢這樣演,所以他至今還不知道真相,你也沒打算和他說?”可是明玥覺得,那宮將軍對杜家的兒子如此偏愛,那也是因為以為是沈煜啊。
這時候卻聽沈煜說道:“著急什麼,往後總是有碰見的時候。”
明玥一時間有些同情這宮將軍,這麼就遇著沈煜是他兒子了。本來以為沈煜不和他相認,是怕到時候讓自己那堂舅舅猜疑他。
沒想到這時候竟然聽沈煜說道:“我後來查到很多事情,宮家與聶家定下了兩姓之好,但卻並未專門說定的是他和聶夫人,也可以那宮家小姐嫁到聶家去。”
而這宮情少年時候拜師到天幕山,有個情投意合的師妹,便是自己這身體的母親阿音。
兩人原本是等宮情回上京後就到天幕山下聘提親的,但是沒想到宮情回了上京,聽聞宮聶兩家要將婚事提前。
家中長輩也訂下了將宮小姐嫁到聶家去,可因那宮小姐愛慕上了一位窮書生,寧願與那書生私奔也不願意嫁到聶家。
這宮情心疼妹妹,便主動提議自己娶聶小姐。
“那阿音呢?”明玥聽到這裡的時候,已經不同情宮情了,覺得沈煜對他還算是客氣的。
她知道沈煜和自己不一樣,沈煜不是原來的沈煜,但自己卻是原來的上官明月,所以她會因為自己的那些親人而痛苦難過。
但沈煜卻不會,連帶著稱呼那宮將軍和阿銀,也是名字。
“我在上京的時候,知道了阿音的身份,所以啟程來這青丘州的時候,繞道去了天幕山。”說到這裡,他忽然歎了口氣,“雖然我和他其實沒什麼關係,隻是我聽他說起阿音的時候,看到他老淚縱橫,我竟然覺得有些難過,可憐起他。”
他隻有那樣一個女兒,見女兒鐘意這宮情!那畢生的本事也都教給了宮情。
本來以為,他們兩人兩小無猜,將來也必然是佳侶一對,可是沒想到宮情為了成全他的妹妹,卻毀掉了兩個女人的一生。
這阿音甚至是把性命都給搭了進去。
這時候沈煜忽然起身,從那書架子裡抽出一封信遞給明玥,“他當初娶了聶夫人,又怕阿音發現後與他分開,便回天幕山騙了阿音。這是當初阿音知道聶夫人的存在後,他寫給阿音寫的信。”當然,這是自己那名義上的外祖父給的。
信裡,那宮情覺得自己娶聶夫人,是為了顧全大局,所以還特意寫信告訴阿音,等聶夫人一旦有孕,生下兒子,他就回天幕山和阿音雙宿雙飛。
明玥看過之後,隻覺得這是什麼渣男?聶夫人是撬了他家的祖墳麼?但更好奇,“這信你哪裡來的?怎還給留著?”
“天幕山掌門給的,留著當然是以後給咱家孩子們看,免得遇著這樣的蠢貨東西給騙了。”沈煜見明玥看完,連忙給收了起來,繼續夾到書裡,繼續說道:“可是阿音那時候已經有孕了,去往上京也隻是想跟他一刀兩斷,順便教訓他一頓的,沒曾想到半路就忽然臨盆了。”
更要命的是,宮情那朋友把阿音的屍體連帶著那杜家的小兒子一起送去上京給了宮情。
天幕山的老掌門收到噩耗後,連自己女兒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不但如此,屍體還被這宮情藏了起來,外孫也沒讓見。
所以他自是將宮情給逐出了師門。
明玥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這宮情,隻覺得這人多半是有什麼心理疾病,竟做些自以為是自我感動的事情,一點也不尊重對方的意願。
這樣自大的人,的確不配做爹。
於是越想越氣,一是替那阿音不值得,二來又可憐那聶夫人。
但更擔心,“那你如今去見那宮蘭亭,是怎麼打算的?”
“我在天幕山看到了阿音的畫像,咱家耀光同她有七八分相似,你們既然見過了宮蘭亭,我覺得他可能已經發現了什麼。”沈煜說到這裡,“我這個外祖父,可能過一陣子把門派之事安排好也會過來家裡。”
這讓明玥一下緊張起來,“他不會是想帶走耀光吧?”
“怎麼可能?”沈煜自然是不會做那骨肉分離的蠢事,“他想要享這天倫之樂,我滿足他老人家的心願而已,更何況家裡再多一尊大神,我到時候去鹽田上的時候,也能安心些。”
明玥想這樣也好,雖說可能有點可取所需的意思,但其實沈煜這個外孫也是真的。
反正比起那宮情養著杜家的小兒子做寶貝,真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九。
又唏噓一回那阿音死得憋屈,明明是去跟渣男一刀兩斷,屍體還被人給藏了,墳塚在哪裡她親爹都不知道。
所以沈煜去見那宮蘭亭的時候,明玥便道:“你既然和要他表麵你的立場,那不如問問他,興許他知曉阿音在何處呢?”到時候沈煜那外祖父來了,也好叫老人家知曉。
沈煜也正是這個意思,所以見了那看起來冷冰冰沉著臉的宮蘭亭,“聽我夫人說,你見到我家小女兒了。”
宮蘭亭自打那日見了耀光後,就再也沒能安眠,總是在想這個問題。
今日來見沈煜,其實是有些不願意的,他不覺得一個書生能有什麼大本事?而且本質意義上他是不喜歡讀書人的。
他一直在想,如果當初不是姑姑執意要跟那書生私奔,也許他母親就不會有這一輩子的悲慘日子。
而且那姑父一輩子不作為,如今秀才都還沒考上,姑姑一家現在還是靠著宮家過日子。
但不知怎麼,鬼使神差又來了。
聽到沈煜這話後,眉頭頓時一振,一臉防備地看著沈煜:“你什麼意思?”沈煜長得很俊,但臉上沒有父親的影子,與那女人倒是有三四分的樣子。
所以他也是那女人的兒子?
沈煜其實很理解宮蘭亭對自己的敵意,所以倒也不惱,一臉冷靜地坐下身來,還示意宮蘭亭坐下,“我與你說個故事吧?”
宮蘭亭不喜歡聽什麼故事,更厭惡那些短話長說的人,但因為太過於好奇沈煜的身份,還是耐著性子坐下來了。
於是見沈煜一邊慢悠悠的烹茶,一邊輕描淡寫地說道:“從前有一對父女相依為命,後來這老人收了些弟子,他的女兒和其中一個弟子情投意合,加上那弟子沒有婚約在身,老人也就認定了是自己的女婿,將畢生本事都傳給了他。”
可是沈煜才說到這裡,那宮蘭亭就有些不耐煩,猛地一掌拍打在桌上,那茶水頓時溢滿了桌麵,“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那個自以為是男人為了所謂的家族和親情,娶了彆的女人,讓師妹等著他,但已經有了身孕的師妹眼裡是揉不得沙子的人,可是對方的夫人也沒有錯,所以便想要與她師兄一刀兩斷,但卻魂斷途中,兒子也被一農婦膽大包天調換。”
沈煜說到這裡,抬眼看了宮蘭亭一眼,隻見對方神色裡除了懷疑,更多的是驚詫。
然後宮蘭亭開口,“你的意思,宮憶音是假的?”而眼前的沈煜,才是他的弟弟?
但即便如此又如何?他甚至是帶著些諷刺,“所以,你是想讓我與你作證,去上京揭穿那宮憶音?”
沒想到沈煜卻搖著頭,“揭穿這個作甚?他們父子相親相愛不好麼?我今日來此,是為了鹽田的事情。順便多問你一句,阿音墳塚在何處,我外祖父年事已高,想要去看一眼。”
宮蘭亭沒有聽到沈煜後麵的話,隻覺得他那句‘讓他們父子相親相愛’在腦子裡來回打轉,然後他便想若是有一日,父親知道他捧在手心裡疼了這麼多年的兒子,其實是個冒牌貨,他是什麼表情?
父親自認為是個癡情種,可他最愛的那個女人當初卻不是來投奔他,而是來與他一刀兩斷,他的這個兒子,也沒有認他的打算……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多年以來也在心頭上的委屈和不甘心,忽然就散了去。看著沈煜也順眼了幾分,“你要做什麼?”
沈煜要做的是什麼?他要做的自然是升官,位極人臣,手握大權,將來還叫明玥和女兒們橫行霸道,無人敢給她們一點委屈受。
這讓宮蘭亭很震撼,回到府中後,總覺得腳踩在雲上一樣,不真實。
見著了雲綺,也沒有像是自己所預想的那樣,和她分享這個驚天消息,家中的二弟是冒牌貨,反而是脫口說道:“那沈煜真有意思。”
雲綺來這陌生地方,與那曹大人等官員的家眷是沒法來往的,她和明玥又在途中結識,也覺得性格相投,願意與之長久來往。
可是又清楚自己的夫君最討厭的就是讀書人,因此今日夫君去赴約,她一顆心都是懸著的。
此刻沒想到他竟然說了這樣一句話,一時也有些好奇,“他怎了?”
宮蘭亭抱起小兒子,任由那小小的手抓著自己胸前的衣襟,“他說他是為了鹽田的事情找我,我以為他有什麼辦法,就問他想做什麼?”說到這裡,抓著他衣襟的小兒子忽然咯咯笑起來,讓宮蘭亭忍不住停下口中的話,看了過去,眼神變得又多了幾分慈愛。
片刻才抬起頭看朝雲綺,“他說想要位極人臣,手握大權,好叫他的妻女將來橫行霸道……”
這讓宮蘭亭一下不知道,他入仕途是為了什麼?反正不全是什麼保家衛國……為了母親,還是為了妻兒?
他思索之際,那雲綺卻忽然忍不住掩唇哈哈笑起來了。
她這一笑,小兒子也跟著她咯咯笑。
“怎了?”反而讓宮蘭亭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沈大人,倒是有趣。”雲綺甚至是有些羨慕沈夫人,“可是我覺得沈夫人那樣善良溫柔的一個人,也不像是能上街橫行霸道的。”
這時候隻聽宮蘭亭說道:“還有一個更有趣的事。”
雲綺這個時候也察覺出來了,夫君今日心情似乎不錯,顯然他與那沈煜相談甚歡,“什麼趣事?”
“沈煜才是我二弟,上京那個原來是假的。他是知曉了,卻又不去認親。”宮蘭亭現在特彆強烈地期待,父親知道這個真相的時候,會不會氣得血脈倒流,攻心而亡?
一麵也恨不得把這好消息分享給母親,“就按照你此前所言,開春後就打發人去接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