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實在不忍心告訴阿媛這個真相,隻哽咽著點頭。
可也是他點頭的同時,李相思那具破敗的身體越發掙得厲害。隻是在掙了三下後,脖子拉得長長的,下頜微張,瞪著眼睛就沒了氣兒。
阿媛那還沒得及消散的歡喜笑容就這樣凝固在了臉上。
狻猊的位置,是看不清楚阿媛此刻是什麼表情的,隻是見她渾身不住地顫抖,便鬥膽走過去將她給抱住,“小姐彆怕,紅豆隻是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另外一個世界而已!”
“啊!”一聲淒厲的慘叫聲,貫徹了整片竹林,遠處村莊的狗似乎被驚到,隨後傳來一陣陣犬吠聲。
狻猊嚇得也顧不上什麼,立刻趕著馬車掉頭就朝村子反方向走。
疾馳的馬車裡,是阿媛絕望淒厲的哭聲。
不知道馬車走了多久,馬兒已經徹底疲倦了,在一處小徑路口停下來吃草。
狻猊打開車簾,讓那清晨的陽光灑進馬車裡。
隻是這陽光中,那李相思的屍體更為恐怖,她身上本就有腐肉,如今車簾一拉,竟然引得幾隻蒼蠅飛了進來。
也是這蒼蠅落在她的屍體上,那失魂落魄的阿媛似乎才回過魂來,瘋狂地煽動著袖子,試圖把那些蒼蠅給趕走。
狻猊也是怎麼都沒想到,李相思會被死得這樣慘,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阿媛,隻等馬兒休息得差不多,趕著到附近城鎮,買了一口棺材將李相思裝上。
又找人買了一袋白石灰將棺材填滿。
阿媛看到棺材的時候,似乎也認清了這個事實,她的女兒被害死了,被李夢梅和那對母子倆活活折磨死的。
所以她要報仇,很快就冷靜下來,給李相思洗了身子,將那些腐肉一一剜去,弄得乾乾淨淨的,換了她喜歡的紅色衣裙,然後親眼看著狻猊將棺材給蓋上。
隨著棺材釘上釘子的那一刻,阿媛似乎才意識到以後再也看不到女兒了,猛地撲了過去,趴在棺材上阻攔狻猊,“不,不要,我的紅豆,我的紅豆,娘不能沒有你啊!”
她哭得淒慘,讓狻猊心痛又自責,一記手刀砍在她的腦後,將她送到馬車裡,然後將棺材釘好,找個地方給埋了。
阿媛醒來的時候,天又黑了,但是她能看到馬車前麵的那個嶄新土包,那就是她女兒的墳墓。
她的紅豆就躺在裡麵,“我那要他們都給紅豆陪葬!”
她整個人,似乎因為要給女兒報仇而精神了不少。狻猊見此,便與她說道:“那宅子,我沒能進去,附近果然有二爺的人。”他昨晚發現的時候,就有些難以置信,竟然叫小姐給猜中了。
那對母子,還真就是二爺的女人和兒子!
阿媛聽得這話,一口玉齒咬得咯咯響,隻是目光觸及那墳包,又變得溫柔慈祥起來:“紅豆,你放心,娘會給你報仇的。”那些害畜生一個都逃不掉。
給李相思燒了些元寶紙錢,又在那裡待了半響,才癡癡不舍地和狻猊離開。
兩人走後,已經風餐露宿了好幾日的章邯之走了過來,看了一眼那墳頭前簡易的墓碑,皺了皺眉頭,覺得這薑家滅門案牽扯的,似乎越來越多了。
還有那烏雲台還有彆的秘密。
而且,他總覺得有人跟在他身後,總覺得像是三殿下的手筆。而且昨日才得了消息,上官錦無死了。
說來也是可笑,那麼不可一世又自負的人,居然死在猴子的手裡。
上官錦無死了,也是昨天晚上後,那人就沒再跟著自己了。如此看來果然是他猜中了,真是三殿下的人。
其實他沒猜中,而是雙鏡和浮生如今都去李家那邊。
不過現在章邯之也不管這些了,他一心就是要查出這薑家滅門案,所以想到對方也沒有要阻攔他或是害他的舉動,便沒有多管,繼續跟著這狻猊。
因此在李相思的墳前也沒有停留多久。
而狻猊擅長易容,現在知道那宅子附近有李夢梅的人,那麼也十分肯定宅子裡住著的那對母子身份了。
於是他沒有再貿然進村。
反而同阿媛易容,偽裝成了一對夫妻倆,途經這村子。
進村子後,又殺了一對夫妻,易容成了那對夫妻的樣子,等章邯之反應過來的時候,卻隻見那對夫妻的屍體藏在床底下了。
而這對夫妻,是專門給村裡那大宅子裡送菜的。
狻猊和阿媛進那宅子裡去了。
兩人的確順利進來了。
管事也沒發現這夫妻倆哪裡不對勁,隻當他們熟門熟路的,便叫他們自己把菜搬進來後趕緊走,他自己則要去忙彆的。
沒想到如此反而給了狻猊和阿媛提供了便宜,順利將那在院子裡練武的李璽給抓到了手裡,綁進車裡,大搖大擺地就從側門離開了宅子。
隻是也沒再回那農戶家,而是直接離開了這烏雲台。
反正如今有這李夢梅的兒子在手裡,阿媛不怕李夢梅和那女人不會來自投羅網。
而宅子這頭,珍娘雖早就發現兒子沒在院子裡練武,但也沒多想,畢竟這十幾年來,都相安無事,更何況宅子外麵還有暗衛護著呢!於是便當兒子去了書房裡,甚至還因為兒子的努力有些欣慰。
直至這晚飯時間到了,她差遣人去請兒子來吃飯,才得知李璽並不在書房。
方著急起來,急忙將暗衛招來詢問,卻得知並不曾見李璽出去。
更何況這麼多年,李璽也都最是聽話,從來不會隨便跑出去的。
然這宅子裡一陣翻天覆地尋找,最後自然是沒有一點蹤影,又開始排查,一下將目光注意到送菜的那對夫妻身上。
可是那對夫妻是本村的人,於是珍娘連忙打發人去將夫妻倆喊來問話。
哪裡曉得隻有兩具早就涼透了的屍體。
這也就意味著,今日送菜進來的,並非是這對夫妻,而是假冒的。也就是說李璽那個時候就已經被劫走了,而且還在暗衛們的眼皮子底下被帶出去。
珍娘這個時候才害怕起來,又責斥那些暗衛是一群飯桶。
要說這些暗衛也是冤枉,因為珍娘不願意活在彆人的眼皮子底下,所以那些暗衛們隻能在外圍盯著,並不能監看府上的一舉一動。
不然的話,若是叫他們在宅子裡,那狻猊如何得手?
不過眼下也顧不上這些了,珍娘沒了兒子,一下也是亂了陣腳,馬上就讓人去通知李夢梅,自己則安排人地毯式地在附近搜尋。
隻是那阿媛和狻猊怎麼可能原地坐以待斃呢?早就馬不停蹄將李璽給帶離了烏雲台。
不過章邯之一直跟在他們的身後,狻猊也發現了,但見章邯之也不阻攔,也沒去通知那李夢梅,此刻也懶得多管。
反正當下他們是找個安全的地方將李璽給關起來。
阿媛也要李璽嘗一遍她女兒所受的一切苦楚。
可憐這李璽,自打生來就是李夢梅的眼中珠,哪裡受過這樣的苦頭?莫名其妙被綁了不說,偏被珍娘和李夢梅寵著長大,沒吃過一點虧,如今見了狻猊和阿媛,便張口威脅,“你們快些放了我,不然我爹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可是阿媛也不會放過李夢梅啊!陰惻惻一笑,“我倒要看看,他如何不放過我?”然後原本虛弱得連刀都拿不起來的她,此時此刻卻舉著刀將那李璽的右手砍下來。
她要拿去送給李夢梅。
李璽直接就疼得暈死了過去。
但他不知道,這僅僅隻是開始罷了。
又說李夢梅這裡,得到李璽失蹤的消息,已經是兩天後了。
與當初得知李相思失蹤一樣,他第一反應就是李夢山所為。不一樣的是,他馬上就派了大隊人馬去查。
沒想到當天晚上,就收到了一份禮物。
打開一看,竟然是一隻少年的手臂,手臂上連帶著衣裳和製作成手鐲的暗器,那是去年璽兒生辰他專門讓人訂製的,總共一套。
所以李夢梅看到那暗器手鐲的時候,一時隻覺得天旋地轉,將當時阿媛看到李相思時候的所有驚慌恐懼都給體驗了一遍。
也是這個時候,他得到消息,阿媛不在彆院了,連帶著一起沒蹤影的,還有狻猊。
這一時間,他竟然不知道該懷疑誰了?是李夢山還是阿媛?但阿媛的動機又是什麼?
隔了一日,又得了消息,有人幾天前在烏雲台附近的城鎮有狻猊的消息,他買了棺材石灰等,還買了一套女人的衣裳。
紅色的。
是阿媛最喜歡的顏色。
但也是李相思最喜歡的。隻不過這個時候李夢梅沒有想到李相思,而是以為阿媛死了!幾乎已經將懷疑對象鎖定成了李夢山。
沒想到隔了一日又得消息,在那城鎮附近,找到一處墳墓,墓碑上寫著的竟是愛女李相思之墓。
李夢梅聽到這消息的時候,隻覺得心口一陣涼颼颼的,有些難以置信,紅豆死了?
不過很快,李夢梅就冷靜下來,紅豆的性子和自己最像了,能狠得下心。心腸硬的人,最是活得長久,怎麼可能就死了呢?沒準是個苦肉計,於是他叫人將那墳給刨開,非得探個一二。
屍體送到他跟前的時候,已經是三四天後了。加上又是夏至,那原本就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即便用冰塊包裹著,送到李夢梅的麵前來時,到底是有些麵目全非。
但李夢梅還是認出來了,這果然是紅豆,隻是她死前遭遇了什麼?怎麼被折磨成了這副樣子?這個女兒可能在他心中不如李璽重要,但曾經也是他捧在手裡疼愛過的,怎麼可能不難過?
“是誰?”他雙目血紅,要為紅豆報仇!
阿古垂著頭,“紅豆小姐生前,似乎一直都在烏雲台附近……”阿古其實也有些不相信,珍夫人看著不像是那種人,而且她也沒有那個能力將紅豆小姐給囚禁了。
可是,那烏雲台附近,的確是查到了關押紅豆小姐的痕跡。
所以媛夫人才把公子給綁走了。
李夢梅如今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和人力去查此事的真相了,李家馬上就唾手可得了,他不想就這樣半途而廢,所以這個時候就沒有去糾結這些事情的真實性。
他如今隻要李璽活著,所以他讓人去將珍娘給綁了。雖然他也有些舍不得這個與其他女人不同女人,可為了李璽,他不得不這樣做。
隻要能消了阿媛的怒火,放了李璽,怎麼樣都行。
為此,他特意讓人吩咐,“紅豆怎麼樣,她就怎麼樣,然後送到紅豆的墓前。”他要讓阿媛看到自己的誠意。
還在烏雲台終日以淚洗麵的珍娘還在苦苦等著李夢梅的消息,終於是把人盼來了,但是二話不說,卻是直接給她灌藥,然後手腳被活生生打斷。
那種無法言喻的劇痛中,隻聽到來人說,“珍夫人莫怪,實在是您不該動紅豆小姐,二爺這子嗣本就單薄,如今沒了紅豆小姐,他心裡是難過的。而且如果不是你,想來媛夫人也不會把公子給綁了去,所以您也彆怨二爺無情,要怪就怪您自己,是您害了公子!”
這些話,珍娘一句都聽不懂,她實在不懂,李相思的事情跟自己有什麼關係?那個狐狸精一樣的老女人怎麼算計到自己的頭上來了?
她想伸冤,想見李夢梅,不顧喉嚨裡的灼燒感,“我要見二爺,我要見二爺!”
“二爺是不會見您的,您去紅豆小姐墓前贖罪吧。”那人說著,隻無情地將她就地拖著,從那宅子裡出來。
村裡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瞧見原本養尊處優,叫他們羨慕不已的珍娘如今被人從宅子裡拖出來,很快就在村口消失了,原本那宅子也叫人一把火給燒了去。
便有人揣摩,很快就得了個完整的前因後果。
說那珍娘夫家的人發現她生的這個兒子,不是她死去丈夫的,原是偷來的種,所以那家人發現了,氣不過當年她還分了這麼多財產,特意來報複了。
而比起這雙月州的風起雲湧,青丘州正在往平靜中恢複。
案子快要到尾聲了,鹽田正在恢複,一切都在建設之中,明玥也忙著在城中開設沈記商行分行,以後同山裡的曜族人做生意,他們缺什麼,自己這裡就送去什麼,他們再以同等價位的貨物交換。
因此已經許久沒再關注這雙月州的事情了。
到青丘州上任的官員一個接著一個,不是那位殿下的人,就是這位殿下的,沈煜那裡也沒多來往,仍舊負責鹽田那邊的恢複。
隻是鹽田上的事情終有個儘頭,他今日回來,打算在家裡住幾天,便要啟程往雙月州去了。
明玥聽著他又要走,還是往那雙月州去,既是不舍又十分擔心,想著這一年來明明都在一個州府,卻仍舊是聚少離多,雖曉得他在外頭是要辦正經事,但還是歎道:“眼下已經九月底了,端午你不在家,中秋也沒趕上,重陽你又在鹽田裡,我便想問你過年,能從雙月州回來麼?”
沈煜忙,壓根就沒有閒暇多餘的時間去思考這些問題。哪裡還曉得什麼節不節日的,所以聽到明玥的話,心中也是十分自責,“放心,過年自然是能趕來的。”正巧自己今日收到了雙鏡的消息,便與明玥說起那邊的大致情況。
自打雙鏡將李相思送去雙月州後,因為那阿媛過於遲鈍,害得他在烏雲台附近待了好一陣子,如此在那裡留下了不少痕跡,如今那些痕跡反而坐實了珍娘囚禁李相思之事。
“李夢梅又重點顧著李家那邊,也沒有去多盤查,如今那媛夫人綁了李璽,李夢梅也認定了是珍娘害的李相思,現在就拿珍娘去換李璽。”
可是明玥此前得到的消息,這李夢梅分明待珍娘不一般,當初甚至還給帶到了絳州。不然的話,也不會叫沈煜發現這母子倆的存在了。
所以李夢梅對珍娘明明是遠超了阿媛的,怎麼如今一下無情起來?兒子當真是那般重要不是?
“他,還真是翻臉無情人。”明玥震驚了半響,才給李夢梅這麼一句總結。又想起沈煜要去雙月州,那母親呢?於是問他,“你要將我母親一並帶回去麼?”
沈煜頷首,有些擔心明玥,“若是你不願意,將她留在此處也可以。”
但明玥搖頭了,母親的眼裡沒有自己,她日日夜夜都盼著回雙月州……她也不會像是阿媛一樣,為了給李相思報仇付出一切代價,哪怕不惜和李夢梅翻臉。
不會的。
可是明玥又忍不住抱著一絲幻想,若是自己將這些事情告訴了她,讓她知曉李夢梅到底是個怎麼無情無義的人,她是不是會有所改變呢?所以抬頭朝沈煜看去,“我去見她一麵。”再做決定。
可是彆院中,明玥將這珍娘和阿媛的事情說給了上官無憂聽,但還沒來得及問上官無憂,就李夢梅這樣的人,她可還要回雙月州麼?
沒想到上官無憂卻哈哈笑起來,像是惡狠狠地除了一口窩囊氣一般,“到底是我贏了,那些女人再怎麼鬥,最後還不是落了這樣一個下場?你父親也應該知道了,這世間除了我,任何女人都不可能真心待他。”
明玥聽到這話,笑了。隨後沒有一點留戀退出了房間,與門口的阿酒說道:“給她收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