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子灝把鳶尾花放進了貼身的口袋裡。
他們現在已經越過了林木線, 真正達到了雪線之上。
眼前隻有白色,純粹的白,容不下一點雜色。
風將雪揚起, 像是洋洋灑灑又下了一場。
即便是隔著厚厚的手套, 唐星銳仍舊感覺手指僵直, 冷得他動作遲緩。
戴子灝用繩索把兩人綁在了一起, 這樣一個掉下去了, 還有另外一個人拉著。
他們迎著風雪往前走著。
太陽漸漸升了起來。雪山裡的陽光總是讓人又愛又恨。
沒有陽光的時候氣溫直線下降,會將人凍死。但是有了陽光之後, 雪層變得更加鬆軟, 一腳踩下去陷得很深。鬆軟的雪還有一個致命危險, 就是會讓他們掉入深不見底的冰縫。
盯著地麵的時間有些久了, 唐星銳閉上眼,眼角流出生理性的淚水,卻還沒有滑下臉龐就被風吹乾了。
戴子灝幫他把脖子上掛著滑雪鏡戴了上去。
滑雪鏡的帶子緊緊卡在腦後,錮在臉上。唐星銳有些不舒服伸手想動一下,卻被戴子灝出聲阻止。
“帶好,彆摘了。”
唐星銳聽話的收回手:“哦。”
【幸好有戴老師管著他, 不然都不知道糖糖什麼時候能帶上這個滑雪鏡,明明眼圈都紅了】
【那個勒的人不好受吧, 我上次帶了一會摘下來,臉上全是印子, 好久才消下去】
【再不舒服也要帶, 不然出現雪盲症就麻煩大了】
雖然還是很難受,但是唐星銳自己也知道他不能再摘下滑雪鏡了。眼睛像是進了沙子一般,有著粗砂摩擦的異物感,一閉眼就會流淚。這是雪盲症的前期征兆, 要是繼續盯著雪地看下去,他就會不停地流眼淚,眼睛生疼。
如果想要閉上眼睛緩一下,那就要忍受住睜眼時雙倍的疼痛感。
大量的體力消耗帶來了更快的饑餓感,他們選擇找了個背風坡吃午飯。
羚羊肉已經被凍得有些硬了,壺裡的水也不多了,兩人重新點燃了篝火。
唐星銳從口袋裡掏出白樺茸,小心翼翼地撥開外衣。
裡麵的木材還帶著餘燼。
他靠著這個快速的在冰封千裡的雪山中點燃了一個小火堆,木材用的是戴子灝之前搜集的鬆樹枝和樺樹皮,用來軟化羚羊肉和煮雪水喝。
看著手裡的肉乾,唐星銳想到了什麼,笑出了聲,惹來戴子灝的視線。
“阿灝,我真沒想到,原來你還會討價還價啊,還做的那麼熟練。”唐星銳一邊轉動著手上肉乾,一邊嬉笑著托腮看向戴子灝。
戴子灝沒想到他還在想著昨天的事。
“我之前開店,貨源都是自己操辦的。”他簡單的解釋了一句。
跟那些果蔬商販打交道久了,就算是戴子灝性子冷不善言辭,也知道一些門道。
唐星銳長長的“哦”了一聲,語氣裡儘是調侃:“我都快忘了,我家阿灝還是個老板。”
【老板?我以為戴子灝隻是個退伍.軍.人,原來是個老板?】
【說起來倒也對,唐星銳不是住在灝哥家裡嗎?他家裡光看裝修就知道值不少錢】
【所以到底是個什麼老板?我太好奇了!】
唐星銳並沒有滿足彈幕的好奇心,隻是笑嘻嘻的看著戴子灝,等著他的回答。
戴子灝輕聲喚唐星銳的名字:“糖糖。”
語氣中帶著淡淡的的無奈,對於他的打趣,自己一向不知該說些什麼。
唐星銳沒有再說話,隻是坐在那裡看著戴子灝,抿唇笑著。
===
在短暫的休整過後,他們重新上了路,靠著日出辨認出了勃朗峰的位置,朝著那位方向前行。
雪上留下了他們穿著雪鞋的腳印,但很快就被風掩蓋,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在這樣萬籟俱靜之下,是最能逼瘋人的,尤其是陷入絕境的登山者和冒險家。很多人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逐漸被消磨了意誌,任由絕望籠罩,最後在極度的安靜中死去。
他們的屍體被發現後,有的距離最近的人煙也不過一公裡的距離。
卻是生與死的距離。
雪山上的天氣極端又變化莫測,就連最精準的氣象衛星都難以捕捉到它下一秒的變化。
唐星銳喝了口水,緩解一下自身的狀態。
在這裡很容易失水,因為阿爾卑斯的氣候太乾燥了。尤其是他們正在登山,不斷通過出汗和呼氣的過程消耗大量的水分。如果不及時補充水分,血液中水分含量降低,血液濃度增加,血液變得更加粘稠甚至結塊。
如果是腦部血管發生了此類狀況,等待他們的隻有死亡。
因此,他們每天必須補充五到六升的水。
獲取水源,這對於處在茫茫雪山中的他們並不難,難的是他們要耗費大量的時間精力在上麵,除非必要,他們是不會停下來歇息的。
現在更不能停。
戴子灝從另一邊走了過來。
他們正處在山脊上,從這裡能夠清晰的看到對麵的雪山,那裡已經被烏雲籠罩。
濃墨色的烏雲正趁著風勢,不斷地逼近他們。
“暴風雪要來了。”
戴子灝接過唐星銳遞給他的水壺,喝了一口潤潤嗓。
唐星銳早就看到了天那邊翻滾的墨色,在大約一個小時之前,它離他們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而今卻近在眼前。
烏雲遮天蔽日,明明是正午,天空卻昏暗的可怕。就連風都過分的囂張起來,刮在身上如刀割。
【暴風雪還沒來,我就透過屏幕感覺到壓迫感了】
【這天氣看起來也太可怕了,你倆彆走了,趕緊找個地方避一避】
【那邊的天空已經全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