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便死了,
你們還年輕,
我不想你們陰喜脈出事哩……”
老人絮絮叨叨地叮囑了李嶽山一番,
他似乎是說得累了,便靠在椅子上,微微閉目休憩。
等李嶽山呼喚他時,
才發覺他已然沒有了鼻息。
老者承受了太多,此下一瞬鬆懈下來,頓時支撐不住,也就撒手人寰了。
短短的半個時辰以內,
灶班子又一次挖掘墓坑,
將老人埋葬進去。
蘇午與狗剩去請村裡還活著的老人來吃飯,
然而聚集過來的不過六七人,
更多的老者多已經癡了,瘋了,
二人隻能強行將他們拉拽過來,
但他們卻抗拒吃飯,
趁著灶班子不注意,又跑出去,
如此反複數次以後,灶班隻能騰出一間屋子,將這些瘋癲了的老者關起來,強行給他們‘喂飯’。
即便如此,
過程中也有瘋老者突然高叫幾聲,
緊跟著就沒了聲息。
正常的老人亦都是沉默著吃過了粥飯,拒絕李嶽山讓他們留宿在此地的邀請,依舊各自回到各家門口,眼神空洞地望著村口的方向。
這般淒慘陰沉的境地,
卻比厲詭侵襲更叫人心頭發悶。
灶班子一眾弟子,除卻蘇午以外,都已經因此哭過不止一回。
陰喜脈灶班的情緒,
因此低落到了極處。
李嶽山見到弟子們躲起來抹眼淚,也是歎息不已,
將眾人都聚集在了一間屋子裡,
他向老道請求道:“道長,不妨明日為這個村子做一場超度法事罷,需要多少錢財,我私人來出就是。”
超度科儀,其實最為無用。
既不能令死者魂靈真正得到超度——因為死者是否真正具備魂魄都是個問題,
亦不能壓製詭祟滋生。
但這般科儀,
卻能撫慰活人心靈。
讓人借此心安。
灶王神教沒有這般手段,李嶽山內心實在空落落的,又怕弟子們見多了這種情景,性情亦會跟著出問題,是以就向老道發出了求助。
他這還是第一次稱老道為‘道長’,
而不是牛鼻子一類的稱呼。
從灶班子回返織錦山開始,便甚少言語,極少參與灶班弟子群聚事務的老道,
此時看了李嶽山一眼,
出聲道:“便是老道作法超度,
你真正能信他們就得了超度麼?
你心不定,
我超度又有甚麼用?”
李嶽山好聲好氣與其言語,要出錢請老道做一場法事,未想到對方這麼不給麵子,頓時讓他氣得牙癢癢:“嘿,你這賊牛鼻子!”
“有事便稱道長,
無事就是賊牛鼻子?”老道斜乜了李嶽山一眼,趕在對方爆發以前,忽然從褡褳袋裡掏出一疊黃紙,
黃紙上以朱砂寫就了一篇篇經文。
老道說:“此是我親自抄寫的太上救苦拔罪妙經,
你讓弟子們把它們焚燒了罷,
上蒼有感,
自然願意超度無辜之亡靈。”
“你怎不早拿出來?
非要挨罵兩句才行,這下子,我本想付你銀錢,當下卻是一分也不會給了!”李嶽山劈手奪過老道遞過來的黃紙,嘴裡嘟囔幾句,
原本低落的心境因此好了稍許,
他將黃紙分發給眾弟子,
讓他們到屋外去燒,
之後又向老道鄭重行禮:“還是多謝了。”
“燒這些紙錢,實於正事毫無作用,
不過能讓他們心安,
那也算是補益了正事。”老道指了指窗外燒紙的灶班弟子,轉而同李嶽山道,“你對織錦山厲詭的了解,比他們任何一人都要多,
今時你可想好了怎麼把這事告訴他們?
這才是此下最重要的事情。
他們對那隻厲詭多一分了解,
收押厲詭的把握就更多一些。”
李嶽山臉色微黯,
沉默良久後點了點頭,道:“待會兒罷,等他們燒紙回來,我便和他們細說說織錦山厲詭的事情。”
這件事情,牽扯著李嶽山不願提及的過往,
但今時卻必須將它坦露出來,
為灶班子應對織錦山厲詭,多一些經驗。
不多時,
灶班眾弟子回轉了屋內。
他們神色已然輕鬆稍許。
“明天還是在秀水河村多留一日,把街上的屍體都收殮安葬了。”李嶽山向弟子們說著話,“今天,師父便和你們講講織錦山厲詭的事情——”
蘇午微微抬頭,
凝目看著師父。
師父神色平靜,徐徐出聲道:“就師父過往經曆而言,遇見最凶險、最難以化解的經曆,莫過於在織錦山的這一次。
織錦山這個厲詭,
讓老漢我失去了師父和師娘,
失去了師弟和師妹。
那厲詭的命格飄忽不定,收魂米可以控製它短暫的一時,卻難以將它永遠困住。
——是我的師父師娘,師弟師妹們,
他們以自身困住了厲詭,
我油炸了他們,
才將他們體內那隻厲詭徹底關押!”
師父說到最後,
已然滿臉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