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到了四十七歲再和他人婚配,是一件十分不體麵、有些羞於啟齒的事情,但下仆還是真誠地希望,能夠得到晴子小姐的祝福,晴子小姐能夠參加下仆的婚禮!”
陽光淺淺澹澹地灑進窗格裡,映照出長條桉上茶盞裡的琥珀色清茶。
彌生女雙手捧著準備好的朱紅請柬,將之遞給了對麵一身巫女服的井上晴子。
晴子今時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女子了,少了幾分少女的青澀。
征戰十數年,統一全東流島,歲月在她的麵孔上似乎未有留下痕跡,她的肌膚依舊水嫩而白皙,但眉眼間的甜美可人,已經俱作蕭殺森然之氣。
此時,她打開請柬看了看,嚴肅的麵孔上浮現出一抹笑容。
冰川霎時消融。
“還沒有聽過你丈夫的名字呢?
不是武士出身嗎?”晴子笑著問道。
彌生女點頭應答:“是。
他是附近一個賣陶器的小商販,與平氏叛亂的戰爭中,我受了重傷,是他把我帶回家養好了傷勢。”
“很好呢。
我的禦家老,也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呀。”
晴子輕輕點著頭,珍重地收好了那封請柬,聽著彌生女帶著企盼地在自己耳邊言語著:“我按照晴子小姐說的那樣,訂做了紅色的婚服。
紅色真好看呢,讓我這樣年老的女人,看起來都精神很多。
結婚時的廳堂也布置成了紅色,
晴子小姐到時候一定要來啊。
我們東流島的傳統婚禮,女子著‘白無垢’,是因為母家認為,嫁出去的女兒就好像死了一樣,所以給她穿上慘白的喪服。
今時我已經沒有父母了,
結婚又是值得慶賀的事情,為什麼要穿白色的衣服呢……”
彌生女一邊說著話,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晴子的臉色,她見晴子神色恍忽,像是在回憶什麼,便停頓下來,等對方回過神來以後,才接著慢慢道:“晴子小姐,將婚禮現場和婚服布置成紅色,還是您從前的提議呢。
您,應該也想要和某個人,舉行一場紅色的婚禮吧?”
晴子垂下眼簾,
茶盞裡琥珀色的清茶蕩漾漣漪。
她的生活習慣,她的種種企盼裡,都被烙印上了某個人的影子。
就像這杯茶水——
如果不是他說,她哪裡又會嘗試這種隻經過衝泡,不添加任何香料的清茶,並將飲用這種清茶,變成了自己的習慣呢。
“燭照君消失在長川,
帶著那把燒死了平靈子的刀劍。
他不會回來了。
如果當時是我被刀劍燒死就好了……”
晴子神色澹澹。
彌生女眼神暗然,幾次在心裡打好腹稿,終於開口道:“晴子小姐,井上家……不能後繼無人啊……如果幕府無人繼承,接下來武臣的叛亂將難以避免……”
“幕府不會後繼無人。”晴子搖了搖頭,“哥哥將在數日後迎娶他的妻子,
不久後,
他們將會誕下他們的子嗣。
這樣又怎麼會後繼無人呢?”
聽著井上晴子的話,彌生女沉默了片刻,未再多問,點了點頭:“是。”
“我有些累了,
禦家老,你也回去好好準備自己的婚禮吧。
我會如約參加你的婚禮的。”晴子喝光了茶盞裡的茶水,聲音變得有些倦怠。
彌生女點頭答應著,起身碎步走到門口。
她在門口停頓著,轉身回看如今井上家的家主——在外為征夷大將軍井上清,獨居時才能做回自己的晴子小姐,終於還是忍不住道:“晴子小姐,人的一生中,是會遇到許多不同的人的。
何必要將自己困在原地呢?”
晴子微眯著眼睛,享受窗外的日光拂麵。
她沒有回應彌生女的問題。
彌生女輕輕歎了口氣,轉身推開房門,離開了這寬敞的居室。
待她離開有一會兒後,晴子才張開眼睛,看著窗格愣愣入神良久,
隨後,她起身走進居室的深處。
一座神龕被固定在居室深處的牆壁上,
神龕內,
擺放著一道神位——‘燭龍大禦神之位’。
神位之上,
掛著一道白龍麵具。
神位下,
放置著神樂鈴、禦神酒。
晴子拿起神樂鈴,將之搖響。
一身巫女服的女子身段曼妙婀娜,在輕紗遮掩下獨舞。
……
蘇午睜開眼睛。
鐵皮板房外的陽光從窗戶口投照了進來。
他看著板房內的桌椅擺設,一時間愣愣出神。
每次模擬結束以後回歸現實,都能感覺到自身與現實世界的疏離感。
隨著模擬次數漸多,
這種疏離感非但沒有減弱,反而變得愈發強烈。
他坐在床頭,
適應了好一陣子才緩過來。
看了眼牆上掛著的鐘表,顯示當下的時間已經是‘十點三十五’,窗外陽光燦爛,這個‘十點三十五’分必不可能是夜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