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見大哥心情不好,撓了撓頭,不敢多言。
其餘幾個車老板中,有個瘦高個聽到丁胖子帶著質問的話語,心虛地低下了頭。
他一低頭,便叫丁胖子注意上了他:「老六,是不是你選的這條路?!你個狗***的,今晚要是沒事還好,今晚要是—你要把大家害慘了!」
「大哥,我冤枉啊·······
我完全照你說的,選好了這條路啊。
不是你說人多的地方不好辦事,容易叫人發現咱們乾的大活嗎?所以我才選了這條道······」老六抬起頭,一臉冤枉地說著。
「滾滾滾!」
丁胖子不耐煩地擺擺手,打斷老六的話。
他垂著頭,沉默了一陣,又道:「過了今晚,大家就先各回各家,歇息一段時間——這段時間都不要殺生,不要吃肉,吃一段時間的素齋,散一散那些可能粘在咱們身上的怨氣,前段時間咱們乾的活兒太多了,身上血氣太濃······
血氣也會招那些東西的·····.」
眾車夫心頭本就有點惴惴不安,此下聽到丁胖子這麼說,頓時回想起了自己先前乾過的勾當。
一個個更加沉默,內心也更加焦灼難安起來。
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
似丁胖子這種最近才組起來,開始活躍的車隊,暗下裡乾過的謀財害命的勾當,卻不可能少了,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或多或少地帶了點人命官司!
幾個車老大都沒心情說話。
丁胖子也從隨身包袱裡拿出一尊油光鋥亮的木雕佛,口中像模像樣地念禱起了大悲咒,這般咒語或許真有安定人心的作用,車老大們心緒慢慢平複下來,有人就著這循環不斷的大悲咒,忽恍間睡了過去。
屋子裡響起了細微的鼾聲。
聽著這一陣陣的鼾聲,丁胖子的眼皮也越來越沉。
他嘴裡念禱的大悲咒聲音愈來愈低,意識朦朦朧朧,處於一種似睡似醒的狀態—便在這般狀態裡,他隱約聽到了籬笆門外,那幾個守夜人的言語聲。
「嘿!」
「你走夜路那麼遠,到我們這兒來,你不害怕的?」
「真膽大啊,怪不得能做行腳商哩···「這能掙著錢嗎?」
「都賣些甚麼東西?有啥好玩意嗎?叫我們看看·····.」
甚麼賣東西,甚麼行腳商?
丁胖子聽著籬笆門外一陣一陣傳來地言語聲,他睜開眼睛,漸漸清醒了過來,被他抱在懷裡的那尊木雕佛,此時滾倒在地,佛頭竟磕掉了下來,整尊佛像
身首分離——看著那尊身首分離的佛像,丁胖子一陣心疼,心裡念著待回家後,請個好工匠來,幫他把佛頭和佛身連起來。
此時,門外堂屋那邊傳來的言語聲又小了許多。
他看了看屋子裡,幾個同伴都睡過去了。他便把斷裂的佛像收進包袱裡,站起身往窗洞外看,窗洞外空地上的那堆篝火,依舊熊熊燃燒著。
「這柴禾還怪禁得住燒嘞······還是我方才其實也未睡太久?」
丁胖子腦海裡轉動著亂七八糟的念頭,他今下的思維完全是散亂的、不連貫的,當下想起了一些事情,下一秒就會又把注意力轉移到另外一些事情去。
他拍了拍腦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到門前搬開了籬笆門,想去門外邊解個手
才出了門,經過門洞打開的堂屋時,他就看到了光線明亮的堂屋中,被他指定在守夜的三個人,此時各自坐在一把椅子上,圍著一個同樣坐在椅子上的青年人,與其說著話。看書菈
那青年人穿一身短打,腳邊放了條扁擔。
扁擔兩邊壓著的籮筐裡,堆著些鼓鼓囊囊的貨物,此下都用兩塊藍灰色的布匹蓋了起來。
正對堂屋門的那麵牆上,掛著副鬆鶴延年的大畫,大畫下方擺了張高條案,條案上還有些花瓶、膽瓶一類的瓷器。
看著堂屋裡的景象,丁胖子有些吃驚:「這不是我那處外宅嗎?」
「這幾個醃臢種,竟然跑我外宅裡來了!
「還好似主人一般,和一個賣貨郎交談?!」
丁胖子內心裡陡然生出一股戾氣,也顧不上腹下積蓄的便意,三步並做兩步踏上台階,奔入堂屋裡,怒氣衝衝地要尋幾人的晦氣-
這時候,那一直側對著他,隻露出半張臉的賣貨郎,徐徐轉回頭來,蒼白木然的麵孔正對著他,向他問道:「你要買些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