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閣下所言,此為金丹。
乃是我修行所得一顆萬劫金丹。
閣下,可能借這金丹,感應得到諸般恐怖?”蘇午向鐘遂問道。
鐘遂眼神掙紮,他低頭沉默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金丹修行,確實與厲詭聯係緊密,閣下所言不需。”
“又何止是金丹修行?
符籙修行,同樣與厲詭關聯極深。”蘇午又回了鐘遂兩句,他並起劍指,在虛空中驀畫,頃刻間就書寫出了一道符籙。
那符籙在虛空中乍現金光,種種雲芨文字極儘演化,不斷被蘇午拆解。
鐘遂看著那雲芨文字被蘇午不斷拆解去諸般‘裝飾’,最後顯露出的內容,卻是一個個恐怖陰森的文字——
詭文!
對於這般詭文,鐘遂亦曾見過。
他其實對雲芨符籙也頗多研究,隻是領悟尚沒有蘇午這般深刻!
隨著蘇午此時將雲芨符籙的本質指給他看,他也頃刻間明白了許多:“雲芨符籙,乃是道人攝天理變化,指此文字為‘天旨’——可天旨竟與詭文一脈相通……連此間之天意,也都與厲詭勾連如此緊密了……”
“閣下而今可還想修道?”蘇午收束神通,又向鐘遂問道。
鐘遂低著頭,聲音依舊堅定:“而今更要修道了!”
“嗯?”
“閣下為何而修道?”這下子,反而變成了鐘遂向蘇午提問了。
蘇午平靜作答:“為鎮壓厲詭而修。”
“閣下所修之法門,可能鎮壓厲詭?”
“有時能,有時不能。”
“道法是否有用?”
“有用。”
“閣下修道至今,對於厲詭之本質,是否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這是自然。
不過對於厲詭之了解,非隻因為我修了道法,還有佛法、巫儺法脈等諸般法門,我以此諸般法門為工具,鎮壓厲詭,繼而在與厲詭爭鬥的過程中,對厲詭了解愈來愈多。”
“正是如此了!”鐘遂一拍手,笑著道,“不論佛法道法、諸般法門,終究隻是了解厲詭的‘工具’而已,閣下手中掌握這諸般工具,對厲詭了解極深,而我手中卻沒有這樣工具,而今修行道法,正是為了讓我自身掌握這樣一道工具而已!”
蘇午聞言愣了愣,旋而笑道:“你能如此作想,卻是一件好事。
但是,而今閣下眼前明明有更趁手、更好用的工具,有通天大道可走,緣何要去借其他不趁手的所謂‘工具’來做事?
如此,豈不是舍近求遠?”
“我身邊有更趁手、更合用的工具?
在哪裡?”鐘遂皺了皺眉,未有想到蘇午所說的趁手工具,究竟是甚麼。
蘇午繼續道:“閣下而今已有‘天意’與‘厲詭’聯係緊密之設想,應知此下道法佛法,皆承繼‘天意’。
世間種種法門,大多如此。
大多數人修行此般法門,終究被天所裹挾;
亦有少數人借助此般法門,可以掙脫天意束縛。
但天地之間,除了‘天意’,莫非眾生就有自己的意誌了,就沒有‘人意’了麼?”
“人意?!”鐘遂眼中神光閃動,隱約間感應到了甚麼,但他仔細去追究,卻覺得與那朦朦朧朧的事物,始終隔著一層窗戶紙,難以被捅破。
“人意何處尋?”蘇午又道,他不等鐘遂回答,又道,“古今人意之集彙,又在何處?萬般種種,總在書中!
閣下本就是讀書人,何不借助黎民百姓之心意,為這天地‘立心’、‘正念’?!”
“為天地立心!”
鐘遂一個機靈,終於徹底捅破了那層隔絕在自己思維裡的‘窗戶紙’!
種種靈感一個接一個在他腦海中迸發,那曾經日夜苦讀、嘔心瀝血研修的種種聖賢文章、古典經卷之中,此時皆有人性光輝閃耀光芒,化作一顆顆星辰——一顆顆星辰聚成長河,貫穿了鐘遂的思維:“此為正氣!
此是天下人之正心!
我該立此心為天之正心,以此意為天之正意!”
他恍然大悟!
蘇午笑了笑,他未在此時作聲,而是取出那張‘伏藏紙’來,於紙上書寫了一道雲芨符籙,這道雲芨符籙之中,包含了他自身對於‘道’的種種理解。
隨後,他將那張伏藏紙塞進了鐘遂手中,起身朝鐘遂拜了拜,即轉身而去!
鐘遂抓著那卷伏藏紙,腦海裡念頭飛轉良久,終於回過神來,他直覺身心淨明,種種念頭皆得洗練,已經無比明確自己需要的‘工具’,究竟是甚麼!
他對於蘇午亦充滿了感激,張口出聲:“閣下為我指明前路,乃是我之賢達,乃為我之師!
恩師,恩師——
恩師?”
鐘遂站起身來,舉目四顧。
白雪皚皚的高崗上,又哪裡還有那高大青年的身影?
他匆匆奔下高崗,在蘇午曾經走過的那條羊腸小道上,卻連半點腳印都未看到——這下子,就連那人是否真正來過,都好似變成了一件難以確定的事情……
“總是來過的……
我記得清楚……”鐘遂低聲自語,他低下頭,攤開了掌心裡的伏藏紙。
伏藏紙上,那道雲芨符籙飛快淡化,蘇午對於‘道’的種種理解,與鐘遂的心神相交融,而鐘遂過往經曆,亦在這紙上不斷浮現:“一七零五年,吾妻亡故矣!
文弱書生,隻會寫些淫詞濫調,博人眼淚而已,妻亡於當麵,無能為力!
痛!痛!痛!
恨不能殺詭而後快!”
……
“恩師送來的這張紙,倒確實能為我所用。
此般紙張,或許能用來承載正氣——這紙應是一道邪物,卻可以用來承載正氣,也真是奇妙……”鐘遂將那道伏藏紙重新卷了起來,背起高崗上的書箱,朝崗子下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