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仁坤嘴裡的半根雞翅掉到了餐盤裡,他眼神震驚地看了看陶祖,又看了看小河,良久之後嘴裡才衝著陶祖爆出一句粗口:“我丟雷樓謀哇!”
……
蘇午來到燒烤攤的時候,洪仁坤與陶祖之間的爭鬥已經結束。
陶祖頭頂發髻被扯散了,一個眼圈烏青,洪仁坤直接被剃成了光頭,兩個眼圈都是烏青的。
陶祖將滿頭亂發攏到腦後,對自身形象渾不在意,一副灑脫不羈的樣子,他指了指旁邊安安靜靜地小河姑娘,向蘇午說道:“蘇午啊,小河以後便是我的徒孫了。
我代門下弟子‘陶某’收她作徒弟了。
按著茅山巫的輩分,你該稱她作祖師——茅山巫掌教大印也在你那裡罷?也一並交給她,以後就由她振興上清法脈,重建三茅山門!”
蘇午看了看小河姑娘,在她目光朝自己與身後二女看來之際,向她頷首致意,隨後皺著眉與陶祖說道:“上清法脈傳承有序,不過祖師要收弟子,也委實不是甚麼大事情,掌教金印我亦可交還小河姑娘。
隻是,我須知道這‘陶某’是誰?
如此才好在宗師殿中為其點燃金燈,供奉香火。”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弟子而已,金燈就不必供奉了。”陶祖如是道。
“甚麼狗屁陶某,就是他‘陶調元’自己!”洪仁坤憤憤不平地揭破了陶祖的心思,“就特麼為了比老子高一輩,就整出這麼些花活來!
乾!
你們上清法脈不是傳承有序嗎?嗬嗬——從現在開始,傳承亂套了!陶祖自己生了自己,又做兒子又當爹……”
“……”
洪仁坤言語過於粗鄙,一下子引來了周圍不少人的圍觀目光。
他們本就被這老中青三代人圍坐一桌吃燒烤,又打打鬨的架勢吸引來了目光,此時聽到那‘又當兒子又當爹’的話,眾人看向蘇午這邊餐桌的目光一下子變得複雜了起來。
蘇午深吸了一口氣。
悠長的呼吸聲在陶祖、洪仁坤耳畔同時響起。
二者正扭打作一團的身影同時消失無蹤,圍觀的人群裡傳出一陣驚呼之聲,他們還未搞清楚是甚麼情況,蘇午已經帶著小河、丹加、卓瑪尊勝快速從此間走開來。
一襲黑色衣裙的卓瑪尊勝走在最後麵。
她轉頭掃過燒烤攤上的眾人。
目視著陶祖、洪仁坤消失的所有人,儘皆剝脫去了關於方才那一幕的念頭,他們的念頭化作一頭頭黑羊,從各自腳下蠕動而出,彙聚到了卓瑪尊勝身周,跟著卓瑪尊勝一同消失在此間。
蘇午領著三人行至僻靜無人處。
他未有將陶祖、洪仁坤從冥冥溝壑之中釋放出來,而是轉身看向了身後安安靜靜的小河姑娘。
此女是自江鶯鶯性靈之上長出的又一個意識。
她天生慧心通明,是以能被陶祖看中,收作親傳弟子。
相比於心性單純的江鶯鶯,小河姑娘頗有些大智若愚的意思。今下她應當已經感應到了江鶯鶯的蘇醒,並為自身做了些許準備。
“小河姑娘,鶯鶯是此身的主人,你亦是此身的主人。
你們各自地位並沒有高下之分彆,隻是各自心識強弱有區分,你應當也感覺出來了,鶯鶯的心識比你今時要強出許多。”蘇午斟酌著言語,向小河姑娘說道,江鶯鶯已成‘酒神女’,其如今心識究竟有多強,由此可見一斑,“不過鶯鶯並非蠻不講理,刻薄冷漠之人。
她不會奪去你本該在此身占據的位置……”
“道兄莫非覺得,我是那刻薄狠辣之人,會奪去鶯鶯姑娘在此身占據的位置嗎?”小河忽然向蘇午輕聲發問。
蘇午一時語塞,愣了愣才搖頭道:“我並無此意。”
一身紅裙的丹加正在觀察著頭頂梧桐樹從庭院院牆裡伸展出來的闊大葉片,她聽到蘇午與小河姑娘的對話,便轉過頭來。
街燈灑下一地昏黃。
那昏黃光芒,將她映照得如同佛龕裡寧靜美麗的度母相。
她抿嘴微笑,眼中波光流轉。
丹加不曾說話,小河卻分明感應到了某種攝人的氣息從其身上迸發出來,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知道兄心意,是想安撫我,叫我放心,不會令我就此自人間消失,再沒有拋頭露麵的機會。”小河聲音放低了些許,向蘇午說道。
蘇午看了丹加一眼。
丹加美麗麵孔上的笑容更加溫柔甜美,她又轉回頭去,拉著卓瑪尊勝的手,百無聊賴地觀察起那盞路燈來,那盞路燈在她美目注視之下,便開始忽閃忽閃起來。
“你可以與鶯鶯姑娘先在鬼夢之中協商一番。”蘇午向小河姑娘說道,“她也不是甚麼洪水猛獸,不必顧慮過甚。
你倆應當能協商出一個各自滿意的結果的。”
聽到蘇午的誠懇建議,小河猶豫著,還是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蘇午亦將陶祖從冥冥溝壑中放了出來,他將小河帶到陶祖身邊,又道:“假若你不放心,便令祖師與你同去。
他是你的……師祖,你亦信重他,有他陪同,你應當也會更少些懼怕了。”
小河見蘇午準備得如此周全,內心最後一縷疑慮也消去了,她向蘇午深深稽首行禮:“多謝道兄。”
“客氣甚麼?
本來就是我帶你來到了現實之中,你在此間沒有依靠,我本也該為你考慮周全才是。”蘇午笑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