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5、一碗魚湯(2/2)(2 / 2)

林地側畔的土坡上,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那陣腳步聲越來越近,爾後在某一刻倏地一停,隨著一聲驚呼響起,穿著襤褸衣裳的青年人從土坡上滾了下來。

他趴在泥濘中,‘哎呦哎呦’地慘呼了幾聲,才慢騰騰地從泥地裡爬起。

青年人也顧不得清理身上的泥漿,一瘸一拐地朝遠處的海津村走去。

青年人像是跑了很久才走到此間來。

他不停地喘息著,氣息良久都未平靜下去。

這青年人,便是‘武士甲一郎’府上的馬夫‘勇次郎’,他的家便在海津村。先前他隨著武士甲一郎離開此間,半路找到機會,又自行逃了回來——故鄉的村子裡發生了慘烈的大規模死亡事件,哪怕他不能見到父母兄長最後一麵,至少也應該為他們收殮屍首,送他們最後一程。

而且,他聽說,村子裡還有一個女人僥幸活了下來。

雖然那個活下來的女人,是自己母親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萬一呢?

……

簡陋的蓬草屋子裡,光線昏暗。

沒有鋪裝磚石的屋內地麵上,到處都是泥坑。

糞便的臭味、海魚腐爛的臭味混合著在這間不大的屋子裡流淌著,令人分外不適。

小屋裡唯一以石頭支撐、拚著幾塊木板的‘床’上,躺著一個臉色汙穢的女人,那女人嘶啞地哼叫著:“水……水……”

有看顧她的人將水缽捧到她的麵前,卻又被她擺頭掙開了,她又叫嚷起來:“我要魚湯,我要魚湯……”

“這就是魚湯啊……”那端著水缽的少年人有些委屈。

他被村長吩咐來照顧這個海津村裡唯一的幸存者,然而照顧對方的難度實在太大了,對方一直叫嚷著‘水’和‘魚湯’,但他把水與魚湯都送了過來,對方卻又拒絕飲用,將水打翻。

“水……”

女人閉上眼睛,聲音暗啞了許多。

少年人嗅著這間屋子裡比彆處濃鬱不知多少倍的臭味,端著那碗魚湯趕緊出了屋子。

一走出屋子,裡麵的女人叫喊聲更大了:“魚湯,魚湯!”

他聽著屋子裡的喊聲,無奈地歎了口氣,正不知所措的時候,看到一群人匆匆走來,那些人簇擁著幾個少年人從未見過的‘巨人’,少年人的目光落在那幾個‘巨人’身上,一時間有些挪不開目光。

周圍人的言語聲,在此時一陣一陣地落入他的耳內:“這裡就是‘津一郎夫人’的居所了。

她們家裡原本有四個人。

除了她以外,還有她的丈夫,以及兩個兒子。

昨晚出事的時候,她的丈夫與大兒子冒著大雨去海裡捕魚——但他們死在了船上,和其他死者的死狀完全一樣……”

“她的二兒子呢?”

“二兒子……似乎在沼田某位大人的府上做奴仆。

先前我們還看到他了……”

“嗯?”蘇午聽到周圍人的回答,他停下腳步,看向那個說話的小眼睛男人,向其問道,“津一郎家的二兒子,你先前看到過嗎?”

“……是的……”小眼睛男人在蘇午目視下,頓時害怕起來,但他更不敢撒謊,便將當時情形都告訴了蘇午,“勇次郎和您們一起過來的,他就跟在一位武士大人身後,但是我們當時也不敢和他說話,害怕被大人們責罵——我們先前聽津一郎夫人提起過,她的兒子在沼田的武士大人府上做家仆,每天都能吃得很飽……”

“與我們同行的人裡,唯一的一個仆從,便是那個馬夫了。”洪仁坤在這時開口出聲道,“怪不得我看他當時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想來是知道自己家中出了事,因而坐立難安。”

“把他也找過來罷。”蘇午點了點頭,開口道。

洪仁坤‘嗯’了一聲:“我去把他找來就是。”

說過話,方臉中年男人直接於原地消失,而在場眾多島民見此一幕,卻都見怪不怪——在洪仁坤消去影蹤之時,也順便消去了他們腦海裡關於‘洪仁坤失蹤’的印象。

蘇午隨後抬目看向前頭的蓬草房屋。

房屋外麵用木棍與藤蔓編織起了一道木牆,有個少年人捧著一口粗陶缽站在籬笆牆內,正抬頭朝蘇午這邊看來。

籬笆牆外不遠處,就有一口水井。

村民們日用飲水應該都是從這口井中獲得。

在眾人簇擁之下,蘇午邁步走入了籬笆牆內,一股更加濃鬱的腐爛臭氣縈繞在這泥濘的院落中。

蘇午看到,那被他截獲而來的一縷因果,正遊曳入院子裡唯一的那座茅草屋中。

他跟著那縷因果絲線走入茅草屋內,從少年人身旁經過時,往其捧著的水缽裡看了一眼。

水缽裡盛著渾濁的魚湯,還冒著縷縷熱氣。

屋子裡,滿臉汙穢的女人躺在木板床上,她正朝著門口這邊叫喊著:“水——水——”

此時蘇午邁步走入屋內,他的身形遮擋住了從外麵招攝進來的陽光。

床上的老婦人看到他的身影,便倏地止住呼喊聲,緩緩轉過頭去,麵朝著牆壁。

糞便臭味、腐臭味混作一團,在此間流淌開來。

那道來自於巫女身上的因果絲線,而今正纏繞在床上的老婦人身上。

其餘人跟著走入屋內,都在屋子裡的汙穢臭氣衝擊下,皺緊了眉頭。

“魚湯……魚湯……”

床上的津一郎夫人麵朝著牆壁,叫喊聲變得很輕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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