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撐著那濃鬱詭韻,往那另一個世界潛遊而去!
鑒真在此時高宣佛號:“眾生無邊誓願——殺!殺!殺!殺!殺!
煩惱無儘誓願——斷!斷!斷!斷!斷!
法門無量誓願——破!破!破!破!破!
佛道無上誓願——滅!滅!滅!滅!滅!”
佛號聲中,暴烈的執念從鑒真眉心之中奔騰而出,絞纏著無形的天理神韻,化作一道道漆黑鎖鏈,纏縛在鑒真身形之上!
而鑒真的身形卻在執念噴薄之際,變得越發虛幻!
身披血紅袈裟、渾身漆黑又虛幻、遍身纏繞鎖鏈的‘漆黑地藏王佛’端坐於虛空當中,那狂烈執念摻混天理神韻演化的一道道鎖鏈,儘皆朝這尊‘地藏王佛’的口中鑽去!
地藏王佛的頭顱在諸多鎖鏈充塞之下越來越大,越來越猙獰,青筋暴起,勾連形成一張鬼臉!
巨大的鬼臉地藏張口就啃咬向了那如鱷魚一般遊入另一方世界的厲詭!
“你也想去彼處世界看看?”陶祖看著鑒真化作恐怖地藏,意圖將那梭形厲詭吞入口中,他揚了揚眉,忽掐指決——
陶祖在這土坡上,刹那化作一輪赤日!
這輪赤日包容天地,蒸乾了淋漓的雨水,遮掩住天中的明月!
赤日橫在那厲詭之前,正麵向那尊恐怖地藏!
恐怖地藏張開血盆大口,當場啃咬在熾日之上——直崩飛了滿嘴血淋淋的獠牙,半張鬼麵都被烈日燒焦!
一切回轉原狀。
唯有梭形厲詭終究潛遊入另一方世界中。
恐怖地藏又變作了鑒真的身形,隻是他的身影此時越發淺淡虛幻,隨時可能在風中消散去。
真實的鑒真之屍存於羅生門中,今下這個鑒真,隻不過是真實鑒真的一道殘念身罷了。
陶祖看著鑒真,作勢抹了一把臉,嘴裡連連吐著唾沫:“呸呸呸!老和尚的臭口水!”
他忙活了半天,才消停下來,笑嘻嘻地看著鑒真道:“午子早就與我說過了,得多提防你這和尚——你想跟著那厲詭接機遊入彼方世界當中,把‘十滅度劍’、‘詭獄本形’攥在自己手裡?
你想去罷!”
“此詭在現世之中不過殘缺之詭而已。
遊入死去的東流島以後,便將化作‘海神’——獨以蘇午之力,應對此詭未免勉強……貧僧隻為出手幫他分擔一把。”鑒真低垂眉眼,平靜回道。
江鶯鶯聽得鑒真的回話,不免又為蘇午擔憂,於是憂慮地看向了陶祖。
陶祖哂笑不已:“你早也未說幫他,今下突然就起了好心。
禿驢慣好誆人,這是真理!”
哪怕是陰沉冷漠的鑒真,此時也被陶祖幾句話噎得沉默了半晌,方才冷幽幽地道:“我非完整之我。
待尋得羅生門,希望能與尊駕好好做過一場……”
“老夫再怎麼說也是長輩。
青蓮白藕本一家,太上玄元更在此時被你們佛門視作祖宗——我輩分比你大著呢,你對我該稱尊長,該向我討教,請我指點才對,甚麼叫‘做過一場’?隱宗野教一般,不倫不類!”陶祖抓住機會,再度斥責了鑒真幾句。
他說的句句在理,鑒真根本反駁不得。
鑒真隻能雙手合十,口宣佛號,不再理會陶祖所言。
……
月朗星稀,清輝寒徹。
蘇午從土坡上走下來,沿著那道羊腸小道越往前頭的高坡,高坡上,一棟棟木屋在月光裡輪廓分明。
空氣裡飄蕩著濃重的海魚腐爛之臭,縱然四下風景幽靜,月光清美,卻亦叫偶然走入此間的旅人根本沒有欣賞美景的心思,隻想加快腳步,從這看似靜謐,卻又深藏恐怖的地域脫離。
高坡上那一排排的房屋中,偶有燭火燃亮。
蘇午走入燭光閃亮的屋子內,卻隻能看到桌上油燈閃爍,卻看不到屋主人的影蹤。
從房屋的擺設、床褥裡殘餘的體溫上來看,屋主人應當才從此間走開不久。
他們去了何處?
蘇午一連走進數座屋舍之中,都發現有人居住留下的種種新鮮痕跡,卻唯獨不見屋中之人,這座村落,竟好似在很短時間內,聚集起了所有村民,去往了不知何處。
屏住呼吸,蘇午從房間裡退了出來。
那些屋舍裡的腐臭味比外界要濃重數倍不止。
但他檢查房間各處,也未找到有甚麼腐爛魚蝦。
蘇午繼續沿著連續往上的高坡朝前而去,在高坡最頂端,一塊木牌歪歪扭扭地插在泥土中,木牌上依稀篆刻著‘海津’兩個漢文。
此間地形地貌就是蘇午現實裡駐留的‘海津村’,但當下的房屋布置、村居建築用料都與現世裡的‘海津’大相徑庭,當下這片村莊裡,大多是木石砌造的漂亮房屋,比之他在現世裡看到的那些大多以藤蔓編作牆壁、以蓬草編作屋頂的小丘似的房屋,不知強出多少來。
過去的海津村,似比現世的海津村還富庶一些。
蘇午旋而想起勇次郎曾稱,海津及周邊各村裡曾經發生過一次饑荒——會否是那次饑荒,造成了原本富庶的海津村,變得越來越貧困?
他皺了皺眉。
勇次郎以及周圍那些村民老人的言辭裡隱藏了太多秘密,他們的話,卻不能夠作為憑據。
而且,蘇午在方才幾間屋居裡,還發現有曬乾的魚類、積存的米糧,以及沿路行來,野草豐美、樹木茂盛的景象,也完全不像是鬨饑荒的狀態——若真出現了饑荒,人們恨不能刮地三尺,連樹皮也會揭下來想辦法吃掉,根本不可能還留下如此草木茂盛的環境。
蘇午收束著心念,站在海津村的最高處,往四麵俯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