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4、吾為掌教尊(2 / 2)

張大洲以手肘支撐地麵,半撐起瘦削的身子。

金風吹刮在他身上,那寬大的道袍便緊貼在他的胸膛上,他身上一身嶙峋骨骼甚至在緊貼的衣袍下浮凸出了痕跡。

他麵容蒼老而乾枯,深陷的眼窩裡,一雙老眼中滿是遺憾與後悔,倒沒有甚麼對蘇午的仇恨:“太晚了,太晚了……閣下修行高絕,境界精深,貧道不能及矣,貧道輸了,貧道認輸了……”

伴隨著張大洲心甘情願認輸,四下裡盤旋的金風,獨據天頂的龍樹大日元神儘皆消去影蹤。

蘇午從垂垂老矣的張大洲手中接過天師金印,環視四下沉默不語,眼神莫名的群道,開聲說道:“我今為龍虎山大天師,我存身於世間時,龍虎山再無掌教尊!”

群道看著地上消瘦得皮包骨頭、眼看著就要死去的張大洲,眼神俱有些掙紮,不知該如何回應蘇午這番似乎有些‘耀武揚威’的言辭。

反倒是那努力支撐身體的舊天師張大洲,此時勉強翻過身去,趴在地上,向蘇午行跪拜大禮,開口道:“末進弟子,拜見大天師!”

“倘若是在此番比試之前便早早認輸,如此心甘情願地拜倒在地,稱對手作‘大天師’的情景,卻是見不到的。”李含光瞥了眼跪倒在地上的張大洲,言辭之間,語氣莫名。

他這番言語聲音不大,但恰巧能叫在場群道聽得清楚。

群道隻稍稍回味含光子這番不鹹不淡的言語,頓都驚出了一身冷汗,再看向蘇午的目光,已然充滿畏懼!

眾人終於跟在張大洲之後,向蘇午稽首行禮,口稱:“大天師!”

“如今天下道門混成一統,誰當道門掌教尊?

貧道自覺能持此正位,不知諸位道友,意下如何?”蘇午點了點頭,環視全場,再度出聲!

今道門最出名的二十四宗當中,除卻‘化龍派’自今日以後,必將遭到抹除清算,門下弟子儘被遷轉入‘不良人’之中外,其餘二十三宗儘與蘇午結盟——此二十三宗,就是整個道門!

然而,蘇午之所求,實不隻是與道門諸派結盟。

他要最大化運用道門的力量,為完成自己‘天下無詭’的構想,甚至要在今時直接借勢推動道門‘混成一統’,他要做這道門掌教尊!

二十三宗,隻保留法脈,互相混合,不再具備完全的獨立性!

與蘇午提出的‘道門混成一統’概念類似的‘正一道盟’,也得在宋元時期方才真正萌發,形成!

他要將此事往前提幾個朝代!

群道聽得蘇午這番言論,內心掀起狂濤駭浪,再見那跪倒在蘇午腳下,近乎五體投地的張大洲,見到蘇午掌中托著的‘天師金印’,他們猶豫萬分,一時不知該不該有意見,於是俱將目光投向了李含光。

李含光目視蘇午,眉頭微皺。

他也隻想到了令天下道門法脈結為盟好,立下印契,相互聯合罷了,蘇午當下提出的令道門混成一統,亦超出了他的預料,此舉過於朝前,牽連枝蔓太多,他不知這般舉措,一旦施行於道門而言,究竟是好是壞?

而且,道門真若混成一統,張午作掌教尊,此中更有太多不妥。

“君欲為道門掌教尊,君師承何派,所宗何法?”李含光直言相問。

“吾曾於茅山宗中學法,亦修‘魔身種道大法’,也成‘兩道半’的劫身。”蘇午說話之間,天地間劫運翻沸,那半道劫身引致天地間的劫運密結成層層劫鱗,覆蓋於蘇午周圍。

而一道燦白雷霆同時自天頂直落而下,雷霆撕扯開的白光裂縫之中,腳踩厲詭京觀的背陰大帝身影若隱若現;

劫海激蕩中,倫珠身影在劫海下遊動翩轉。

“今有茅山宗開山大宗師‘陶調元’祖師,可以為貧道作證。”蘇午向李含光身側那道健碩身影稽首行禮。

一身寬大道袍也掩不住滿身肌肉的陶祖擠開李含光的身形,背著手走到蘇午身側,他一手指天,天中瞬時落下一道紫金符籙,符籙之上,諸古樸精簡的雲芨文字環繞其上,‘祖師神韻’如瀑布一般,自紫金符籙之上直墜而下,驟落九天!

李含光、葉法善兩個茅山宗弟子,感應著那洶湧若海的祖師神韻,在第一時間領悟出了那道紫金古樸符籙的涵義,那就是‘茅山開山祖師’的尊號!

“弟子拜見開山祖師!”

“弟子惶恐,不知祖師當麵,請祖師責罰!”

茅山宗的兩道身影跪倒了下去。

“也曾師法‘北陰聖母雷祖大帝’,學貫諸科。”蘇午再伸手一指,北陰聖母敕下諸般秘科符籙羅列身周,煌煌赫赫!

此神靈尊號,在今時已然名聲不顯。

但那行雲布雨,以皇雷布大地,令穀稼生長的法門,在今時各宗之中,皆有流傳,他們一眼就認出了自家此類推雲布雨法門的源頭,皆在蘇午所攝北陰聖母諸科符籙之上!

群道之中,又有大片拜倒!

“得真武大帝授法劍,於神霄道中掌雷霆……”蘇午指尖飛出一縷縷大道神韻,聚化作諸般符籙,他的種種道門修行,示於在場群道眼前,群道相顧駭然,在那一道道恐怖神符遍布周天,如星羅棋布之時,在場群道也俱跪倒了下去——蘇午所修道法,幾乎無所不包,在場群道各宗法門,在他的道門修行之中,皆有跡可循,能見其蹤!

他們至於此時,已然心悅誠服,已經實心要將蘇午共推為‘道門掌教尊’!

蘇午手掐指決,以諸般大道神韻擬化的種種道門符籙俱歸合為一,化作一道昏黃符籙,高懸天上,一瞬間壓過陶祖那道祖師真籙一頭:“今於諸法之中,另開新路,受‘黃天法旨’所宗。”

黃天法旨垂下昏黃道韻!

法旨正麵,‘授命於天’四字,綻放神光!

法旨一下,昏黃道韻壓得在場所有人俱抬不起頭,那獨屬於新天的道韻,自是‘虎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氣’!

這下子,群道再無疑慮。

若這樣人物,都不是道門正統,不能於道中稱尊,誰又是道門正統,誰又能於道中稱尊?!

李含光當先向蘇午行叩拜稽首之大禮,呼曰‘掌教尊’!

群道無不跟從,儘拜蘇午為道門掌教尊!

蘇午將那‘黃天法旨’收攝了回去,目視向那形銷骨立的張大洲,道:“我於龍虎山上正位,你回轉山中,便令山門設三醮正位,向天奏表,將此事祭高於天地二祖。”

張大洲今下這般模樣,能不能活得過今日還是兩說,又如何能夠將蘇午的要求傳回龍虎山去?

然而,道門掌教尊,今於龍虎山‘正位’,龍虎山之昌盛,已然指日可見,張大洲亦絕不可能放棄此事,他顫顫巍巍地向蘇午行禮,道:“弟子老邁,雖心有餘,實力不足,請掌教準弟子請托他人,代為傳信……”

“無妨。”

蘇午搖了搖頭。

他一指點在張大洲眉心,一圈圈猩紅螺紋自張大洲眉心擴張開來,瞬間彌漫其周身,又與刹那隱遁而去!

張大洲從前修行諸般符籙,在這場鬥法中耗損的壽元精氣,儘皆被‘輪轉’了回來!

舊天師一瞬間又變作那神完氣足的中年道人模樣!

他驚喜不儘,正要向蘇午道謝,蘇午便向其擺了擺手:“且去,且去,隻須奏告天地二祖,如今道門已有掌教尊,而掌教名姓、尊號,俱不得向外透漏。”

張大洲不知蘇午為何會有這般安排,但這既是掌教尊的法旨,他卻也沒有抗命的道理,躬身應聲之後,化作一道神光,刹那疾飛而去,這般‘縱地金光’的修行,看起來卻又有精進。

破出‘生死劫關’,張大洲證見道心,修行精進,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蘇午繼而將目光投向群道:“今日之事,隻在道門之內流傳,不可傳揚於外,你等回去以後,與本宗弟子立一個印契,防止此事泄露出去。

——我須協調各方,太早出頭,反而會令各方忌憚。”

“是。”

“弟子遵命。”

“弟子這便擬下印契。”

“……”

群道紛紛應聲。

眾道在蘇午麵前,皆以‘弟子’自居,他們之所以如此,也非隻是因為蘇午修行高絕,壓過他們一頭——純以修行而論,含光子的修行比蘇午其實更高了一籌。

而他們之所以以‘弟子’自稱,蓋因蘇午顯出‘黃天法旨’以後,他的輩分天然就比在場群道高了不知多少,連陶祖都不能在他顯露黃天法旨的修行之時,讓他以祖師相稱!

於他而言,群道才是後輩!

如此,群道以弟子自稱,方才合乎情理。

蘇午又向群道囑咐了諸多事項,請他們各自差遣本宗菁英弟子,入‘不良人’館舍之中,協助他來做事。

如此諸事皆畢以後,聚集在渭水河畔這處名不見經傳的高崗上的群道,紛紛四散而去。

天下道門今日過後,必將振動天下。

渭水河畔,高崗之上,隻餘蘇午原班人馬,以及茅山宗含光子、葉法善兩人。

含光子遠望渭水對岸,那在朦朧水汽之中若隱若現的華山山景,良久以後,轉回頭來,向蘇午稽首行禮,出聲道:“初祖此前言辭,隱隱涉及家師,他對家師似乎有些了解。

掌教亦稱與家師乃是舊識。

我有意向初祖進一步詢問與家師有關的事情,但初祖言語遮掩,似乎不方便與我透漏,隻令我向掌教請教。

不知掌教,能否為我解惑?”

蘇午目視神色認真的含光子,心中歎了一口氣。

含光子的尊師,即是‘中祖’常靜幀,茅山派複興三祖之中,上祖‘葛樸子’,他今尤未能一窺神采,但中祖常靜幀、興祖含光子,以及茅山初祖陶調元,他儘已見過,各有千秋,俱是豪傑人物。

中祖散儘劫身,了卻因果,已與人間徹底消無了。

這般修行的人物,既已消無因果,模擬器便也無法再擬化出一個中祖出來——而且,即便能夠再擬化出一個常靜幀出來,這被擬化出來的中祖,因為失卻了從前的因果,也終究不再是從前的那個中祖了。

“含光子想要問些甚麼?

若我能回答,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但有些事項,一旦說出口,必會牽扯隱秘,一說就錯,涉及此般事項,你也莫要怪罪我不能言語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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