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華山脈下有七百三十九洞天,主峰碧落是最為獨特的一脈。
其地勢與天氣變幻莫測,難以捉摸。
不過這對顏如玉沒有任何的影響,他宅慣了,彆說是出門,就連等死都是癱著等死。
顏如玉抱著零嘴坐在窗邊。
他在過去的十幾年如同懵懂無知的幼獸,全然不知自己走在怎樣的厄運上。
顏竹抓到過一次機會,在他們的筆談之後。
當時他的情緒已經平複了,比顏如玉矮了半個腦袋的他扭頭打量了一下屋內的擺設,低聲道:“這裡看起來比我那還要精致舒適得多。”
兩人同時陷入沉默。
這就又回到原來的那個問題上。
顏如玉止住回憶,他還想多吃點東西。
但,不管是還是大佬殘缺的記憶,都擺明了那次獻祭是真的發生過,那與顏輝表露出來的那種……相悖。
顏如玉給自己猛塞了兩口零嘴,這其中有哪裡不對勁。
地麵搖晃了起來。
一瞬。
顏如玉抬頭,無數激發的陣法一牢牢護住這間居所。
在璀璨絢爛的光華中,他窺見了天崩地裂,驚飛的仙獸在天際亂竄,極遙遠處一座山峰轟然倒塌,激起潰散的乳白靈氣。
但是很快,那些破碎和動蕩就恢複了。
顏竹在這天下午匆匆來過,解釋了一下顏虹負責的地方出了問題。
他沒多說什麼,很快就離開了。
但是幾日後,顏如玉收到他送來的消息。東遊大陸出現了幾次地裂,好些仙城都受損嚴重,災民無數。
那時他正在吃阿萍做的冰飲,冰塊的寒意沉沉地墜在他的胃部。
顏如玉長出了口氣。
如果沒有公孫諶的意外,他得知了這個消息會做什麼呢?
顏如玉閉上眼,按著他的性格揣測,他無端穿越到這個世界,享受了十幾年的平安喜樂,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足日子,當整片大陸都在腳下哀嚎的時候……
他會同意。
…
牡華天宗邀請了東遊大陸幾乎所有頂尖的修仙門派,齊聚仙門共討這次突如其來的動蕩。宣明閣是到得最快的那一批,他們距離最近,與牡華天宗的關係最好。
隻是領頭的換了個人,是塵客行的兄長塵宣雲。
他的臉色在進了牡華天宗後一直很陰沉,尤其是看到來迎接的人是顏虹後,更是有些難看。隻是最終他還是忍下了埋怨,去往了牡華天宗待客的院落。
出奇的是,他們這一回落腳的地方並非從前的地方。
顏虹解釋道:“出了事後,仙門決定換一處更安全的地點。”彼時他們正乘坐黑色巨鳥穿梭過兩道水簾幻影,撲麵而來的冰涼讓塵宣雲知道他們已經不在先前的空間了。
這是一處秘境。
秘境何其稀有,裡麵多數是上古秘寶,又或是險要之地,藏有各類魔獸,可供修仙之人錘煉修行。就算是各門各派,隻要發掘了一處秘境,無不是掌控在自己手中,當也有共同持有的秘境,不過那也基本是被探索完畢,隻留待子弟修習之所。
如牡華天宗這等直接拿出一處秘境來招待客人的行徑,簡直是財大氣粗,又極其罕見。
塵宣雲的臉色變了變,最終還是緩和了下來。
他感覺到了牡華天宗對這次事件的重視,以及對他們的歉意款待。
顏虹是此次負責仙門招待的人,等到仙門都抵達秘境,有了商議之勢,他才得以解脫,去了青華山脈的主峰碧落,想要與父親見上一麵。
可惜沒找到,卻在山巔見到了顏如玉。
彼時他站在高高的山巔,無數狂風亂卷,讓
單薄少年的衣襟隨風而舞。他很美,美得如同陡峭春寒之下獨獨綻放的丹天雪蓮,又似是無數冰霜之中唯一一抹鮮活。再近些,顏虹便看到那雙漆黑的瞳孔印著無數山河,蒼白美麗的臉上麵無表情,隻餘下淺淺的哀倦。
脆弱,又蒼涼,像是眨眼即逝的晨露。
顏虹知道自家三弟的美麗,是外界所瘋傳的珍寶。
那張臉已經看過無數次,卻獨獨在他突破歸來的今日,突然有了如此攝人心魄的詭豔,像是一瞬間抓住了他所有的思緒……顏虹臉色變了又變,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這鬨出來的動靜,自然也引來了那少年的注意。
顏如玉看向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的顏虹,困惑偏頭。
顏虹必然是下了死手,那右臉都腫起來了。
“兄長這是發瘋了嗎?對自己下這般重的手?”
他跳下石塊,走過來,想要從鐲子裡取出藥散給他。顏虹猛地按住顏如玉的手,那雙眼睛仔細打量著顏如玉的眉眼,又好像是燙手般抽了回去,“不必,我無事。”
顏如玉歎了口氣,“那你回去定要給自己上藥。”
顏虹胡亂點了下頭,這不對勁。他一直都知曉顏如玉長得非常好看,回家的次數雖然少,可顏如玉那隨著歲月越發動人心魄的美麗,他這做兄長自然是知曉的。
可是從來,從來不該有這樣的非分之想!
顏虹拚命按下那要浮出水麵的渴求,心裡驀然閃過當年歡喜宗闖下的大禍,或許,或許那也隻是一個被蠱惑……
不對。
做錯事的人本就是歡喜宗尊者,又如何該去責怪本就是受害者的顏如玉?
顏如玉若有所思地看著倉皇離開的顏虹,那避之不及的態度錯以為他是豺狼虎豹。
他看了下自己的手,剛才顏虹剛碰到就立刻避開了。
這種生硬的態度有些不對。
但是現在顏如玉已經沒有那麼多餘裕思考這些。
如若不錯,他在兩日後會迎來既定的命運。至於公孫諶這位大佬,事實上在他發表了那番“不允許”的言論後,顏如玉入夢時就不怎麼看到他了,隻會在半睡半醒間偶爾感覺到些許觸碰。
有點粗魯冰涼,但很乾燥。
他安靜站著,歎息著搖了搖頭。
…
不知山處原來是一處秘境。
瑰麗絢爛的仙境驟然變幻作冰涼徹骨的萬裡雪山,綿延無數的白雪皚皚宛如天上來,至於巔峰,乃是萬裡無一的森森綠意。
顛倒錯亂,狂風呼嘯。
巨劍朝著那森綠飛去,此處的法則似乎與外界不同,在鋪天蓋地的白雪中,卻偏是最不可能之處誕生了唯一的生機,顯然會場就設在那裡。
高低起伏的白玉柱子連綿無數,白雲與濃綠交織在一處,其上落座著許多人。
當顏輝露麵的時候,顯然帶來了更多的注視。
“那是……”
遠處有人說道,隻是還未說完,就被更上頭的人打斷了。
“天玄道人,”藍葉舟老神在在地說道,“方才的話,還未說完。”
天玄道人沉下臉色,“天降災禍,世人受難,牡華天宗若是有主意,自當提出來一同商議,如此吞吞吐吐,卻是為何?”
“是啊,倘若牡華天宗有法子,便一同商討才是。”
“這不便是我等來此的緣由?”
“昨日又一次變動,西北坍塌了兩座仙山……”
“大禍!”
麵對諸位的紛紛議論,藍葉舟溫和地說道:“想必諸位也曾聽說過牡華天宗確實是有過一個大陣,或許能夠取得天道垂憐,讓得災禍平息……可是如此大陣,卻非輕易能夠使用。”
天玄道人眼前一亮,這繞了幾天,總算讓這老狐狸鬆了口。
藍葉舟悲天憫人般,歎息著搖頭,“這會讓牡華天宗付出極大的代價。”好像這是多麼痛苦的事情。
“那自然不能由你們一力承當!”
“該是大夥出力的時候。”
當這聲音傳到他耳邊的時候,顏如玉正在那無數白玉柱子之下的密室。
被強迫著褪.去原來的衣裳,換上素白輕薄的長袍,他的所有隨身物品都被帶走,哪怕是手上的鐲子。
在認出來另一個是顏霽給的後,龍丘靈的臉色更冰涼。
顏如玉:“母親想做什麼呢?”
他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換了地方,眼前隻有許久不見的母親,以及一個看起來就不太對勁的密室。室內的光線太昏暗了,顏如玉隻隱約看出這上下周邊牆壁,全都刻畫了無數繁華的紋路,那可謂盛大。
他摩挲了一下手腕,有點痛,那是在強行褪下玉鐲時留下的掙紮。
龍丘靈冰冷地說道:“彆叫我母親,聽著就令人作嘔!”她的語氣,像是埋藏了多年的怨毒與恨意,噴濺出來的毒汁恨不得直接將顏如玉吞沒。
顏如玉:“……”這就是不長不幼的悲哀嗎?不愛也勿要傷害啊媽!
他一邊這麼想一邊不著痕跡試圖往後退。
隻不過再微小的痕跡,在同樣是仙尊的龍丘靈眼中卻再鮮明不過。她隻是冰涼惡毒地看著他,語氣卻突然輕柔下來,“想跑?這裡可是天底下最不可能逃脫的地方。
“你非我兒……你不該誕生,你從不是我兒,你隻不過是霸占了他的身軀誕生的妖魔。
“世人貪戀你這張人皮,更是令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