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行進的過程中,那焰火也逐漸剝落,像是次第撥開花蕊,最終得見內裡的存在……一隻血糊糊的手穿透了冰藍的屏障,摸著半睡半醒的少年。
顏如玉不是真的要在這麼緊張的關頭睡覺,可詭異的困意拚命拉著他入眠,他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
臉上滾燙濕潤的觸感讓他勉強睜開眼,看到了一個幾乎成了血人的公孫諶。
顏如玉勉強著自身爬起來,扶著通體滾燙的大佬踏足黑鶴。
當他扶住大佬站穩的下一刻,有種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降臨。
那讓他舒適得仿佛回到了母體羊水般溫暖安全,又透著異樣的熟悉感……溫柔卻宏大磅礴的氣息掃過,像是天,像是地,又變作是萬物——
顏如玉在那短暫又長久的一瞬意識到,大佬真的做到了。
以這不知山處現在的死寂為代價。
以屍山血海為代價。
不知那氣息降臨了多久,在抽離的瞬間,顏如玉聽到了滋滋的灼燒聲,但是他扶著公孫諶的手依舊穩當。他道:“大佬是故意的嗎?”
眼看著這團大火人從焚燒的烈焰中出來,如何能猜不到公孫諶怕是從一開始就在設局?
黏糊滾燙的液體浸濕兩人接觸的衣物,公孫諶啞聲道:“在大會開始時,牡華天宗便已經開啟了獻祭的大陣。唯獨用滅世白蓮貫穿其核心,才能稍稍更改。”
他沒說更改什麼。
顏如玉也沒問。
就像他也沒問為何最初獻祭會是他。
公孫諶身上的傷勢太多,流淌的血也太多,顏如玉捂住這處,便漏了那處,索性脫下法袍罩在公孫諶身上整個給摟住,抱了個囫圇。
“多謝你。”
公孫諶嗤笑了聲,慢慢說道:“謝我什麼?謝我送你一程嗎?”他懶洋洋地躺著,那模樣像是與那焚天吞地的動靜毫無乾係。
顏如玉看著公孫諶身上的傷勢,正在懊惱之前龍丘靈丟他玉鐲的時候沒拿回來,現在手邊沒藥,邊漫不經心地說道:“又不是第一回讓我等死。”
公孫諶:“……”
顏如玉試圖撕下衣袖給公孫諶包紮,奈何撕了半天撕不動。然後開始伸手在大佬身上亂摸,試圖在他身上找到一把利刃,哪怕是小刀也好啊。
公孫諶躺在顏如玉的膝蓋上,用一種很莫名的眼神看著那隻亂摸的手,他還沒見過這麼膽大妄為的。
顏如玉無視了大佬的冷漠視線。
那火看起來像是止不住了,如果公孫諶控製不住被反撲,那他們在瞬間就會跟那些屍體一樣燒成灰燼。
橫豎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顏如玉在他身上摸索半天無果,最終把目光投向了他們屁.股底下的黑鶴鐵羽,瞧著就挺鋒利,準能行。
他扯開袖子在鐵羽附近比劃,在失之交臂兩次後,顏如玉留意到他手指在顫抖。
顏如玉微怔。
公孫諶:“怕了?”
顏如玉用那隻哆嗦的手自額頭穿插過鬆散的頭發,束發的竹簪早就不知遺落在何處,徒留一副頹廢邋遢的樣子。
隻是麵相好看的人,就算再怎麼糟蹋,那以手梳發的瞬間,依舊有種令人動容的慵懶美麗。
他看著公孫諶,這個男人瘋狂又變態,前腳屠戮了不知多少條人命,後腳又施計拖了所有人葬身此處,簡直稱得上壞種。
可公孫諶也應允了顏如玉一個貪婪的請求。
他該知道的,不管公孫諶多瘋癲,有些本性仍舊不變。
公孫諶不會毀諾。
隻要他承諾過的事情,不管是黑的白的,踏碎星河都會做到。那些人的死……顏如玉感覺仿佛有秤砣塞進他的喉嚨,沉沉壓在他的肚子裡。
他會實現的,不管是用多麼扭曲的手段。
顏如玉把顫抖的手指按在掌心:“是你迫使藍葉舟不得不做出舍棄全部人的決策……”
“嗯哼,他也可以選擇不做。”男人說得隨性又暴虐,兩種極端的氣質在他身上共存。倘若藍葉舟不選擇獻祭全部人,公孫諶也會將他們全部拖死在此處。
這個人就是如此惡劣。
他想要這麼做,卻拐了個彎讓藍葉舟成了幫凶。
修仙道講究債,這一筆血債再加上他送給藍葉舟的傷勢,足以讓其心境停滯不前幾十年。藍葉舟此人如何能忍受自己的破敗不前呢?可愈是如此,便愈不能跨越劫數。
公孫諶都想大笑幾聲,親眼見見那廝扭曲掙紮的臉。
顏如玉的手也被公孫諶身上染紅了,他看著濕漉漉的血出神了片刻,冷靜下來戳了戳公孫諶誇張的笑臉,“大佬,回去休息吧。”
不管他再怎麼強大,這般大鬨了一場,總歸不能完全無事。
公孫諶偏頭看他,“你會掉下去。”那冰涼的嗓音,好似真的在關切一般。
儘管顏如玉知道是錯覺,這個男人是沒有心肝的,至少是現在的這個版本。可不管他是一時興起也好,扭曲變態也罷,他答應過的事確實做到了。
顏如玉:“那尋個安全的地方放我下去。”
“底下全是熔漿和汪洋。”
顏如玉探頭看了眼,又默默縮了回來,確實,水火不相容。
罷了,既然大佬都無所謂,他較勁個啥呢?
他其實已經被突如其來的困意拖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混沌間有一隻血糊糊的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將他抱在冰冷的懷裡。
顏如玉半睡半醒間意識到大佬的抱抱熊狀態,但很快掙紮不過困意,還是睡著了。
…
【天樂九十八年】
“天樂三十八年的時候,這裡發生過一次大災禍,南華大陸的魔修入侵了仙門,導致秘境自毀,害死了當時七百三十六名仙尊。”一位相貌俏麗,聲音甜美的女修說道,她正溫柔地看著站在前方的一位高大俊朗的男子,任憑是誰都能看得出來她眼底的愛慕。
荀尚平笑道:“藍嵐,那可是發生在六十年前的大事,如今我等進入這裡,合適嗎?”
他不著痕跡打量著這片殘破的秘境。
這裡充斥著大量混雜的氣息,靈氣駁雜,隻有堅固的寒冰與晦澀的天色。大塊大塊奇形怪狀的堅冰把地形凝固成險峻的冰洞,他們必須頂著寒風往前走。
甚至無法用太多靈力禦寒,不然有可能會引起秘境內的靈氣風暴。
那甚至能撕裂仙尊之下的修仙者。
藍嵐的笑聲在冰原上蕩開,笑吟吟說道:“此地雖能緩慢複原,但也基本成了廢址。既然公孫大哥想來見識,為何不可呢?”
他們抵達牡華天宗,正是第三日。
公孫諶那一襲黑衫在冰原上極其醒目,他行走在冰與風中,宛如天然契合。他的靈根仙脈在他的體內吞吐著,像是感覺到了某種意外的躁動。
他在原地停下,過了片刻,在荀尚平和藍嵐等人將要趕上他的時候,公孫諶淡漠的嗓音響起:“莫要靠近了,靈氣風暴誕生了。”
數人悚然,下一瞬便是遙遙撕裂的風聲。
“各自躲避,回頭再會。”藍嵐果斷地說道。
畢竟靈氣風暴不是什麼好易與的。
公孫諶負責殿後,在所有人都安全離開後,他也需遁去。
本該如此。
如果他沒有驀然回頭,像是看見著什麼不可知之物的話。
下一瞬,公孫諶忽而斂下所有動作,任由著靈氣風暴穿透而過。
遙遙在遠處看到此景的荀尚平尖叫,“啊——”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和今天一起更新,實在斷不了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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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幕好像土拔鼠(啊——)那個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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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4 修改,重讀發現太冗雜了,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