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火舞,右邊冰霜,夾擊在中間感受冰火兩重天的正是顏如玉。
黑大佬是為了救他才跨越時空前來,白大佬也應該是感覺到危險才現身,不管單獨哪一個都該是打怪救人後的美好結局,可偏生遇到一起。
冰火相衝,兩極相對,那淩厲肆虐的殺意,在禍根中央的顏如玉感覺至深。
然顏如玉能感覺到的隻是一隅,衝撞的冰火殺氣如浪掃過大地,原本陷於其中的修士紛紛逃離,生怕突遭不測。他們所感知到的恐怖瘋癲遠甚於顏如玉,兩股氣息在擦過顏如玉時還會稍加收斂,待其他人可從不留情。
蘇眉兒也是逃離的一部分。
她的傷勢不淺,在磅礴氣勢引動下體內的氣血翻騰起來,勉強才忍住吐血的動作。
顏如玉還未看清場地中是如何動作,就感覺到一股冰涼的輕柔力道推著他離開,“去吧。”那聽起來是黑大佬的嗓音,人已經被卷著飛離。
出乎意料的是,白大佬沒有出手阻攔。
兩位公孫諶一起看往顏如玉離開的方向,直到他被一個女修士手忙腳亂地接下來,才又看向對方。一邊焰火如白蓮灑遍大地,毫不留情地灼燒著原本屬於冰原的領域;一方麵無表情,冰銳剛硬的寒意自腳下攀升,勢不可擋!
素白的公孫諶語氣陰鷙:“毛頭小兒,枉自稱大!”
腳踏冰霜的漆黑公孫諶不語,當空劍意斬下!
才道:“那便,請賜教。”
熾熱灼燒的白蓮焰火與萬年不化的冰霜劍意,讓得此處無人敢靠近。
離得最近的,偏是顏如玉與蘇眉兒。
蘇眉兒猝不及防接下顏如玉時,尚未料到此景,她隻是匆匆忙忙檢查起了顏如玉的傷勢,在觸及到他麵容時又不自覺地挪開視線。
顏如玉這些年對旁人視線很是敏感,在察覺到蘇眉兒的異樣後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蘇姐,你能看到了?”
“……對。”蘇眉兒把傷藥塞給他,又忍著彆開腦袋的欲望打量了兩眼身旁美麗得不可方物的少年,低聲說道,“你想要遮上,也是正常。”
她扭頭看向烈火塗滿半邊天的赤焰,又看著冰涼刺骨的霜降,歎息著搖頭。
“你這份情債可不淺啊,而且還是惹了這麼一對雙生子。”
顏如玉慢半拍地“啊”了一聲,“我與他們,不是這樣的關係。”
蘇眉兒撲哧笑起來,順搜揉了一把他的腦袋。這個習慣性的動作似乎緩解了她麵對顏如玉時那種奇怪的僵硬感,她總算放鬆下來。
但她還是沒有靠近顏如玉,在護他下來後,一直離他有好幾步的距離。
“你同我說有什麼用,你去與他們兩個說。這兄弟倆一個看起來爆裂如火,一個冰冷如霜……這還蠻極端的。”
顏如玉仔細回想了一下白大佬造成的屍山血海,再想想黑大佬一出場就破局滅怪的乾脆強硬,頭都大了。現在兩位自己乾架,他不是沒想過要阻止,可是他要怎麼做?
衝進他們中間大喊你們不要再打了?
那話聽起來真特麼奇怪!
不過更大的可能是他還沒碰到兩個大佬就直接暴斃當場了,他心有餘悸地看著貫穿天地的冰火,感覺特彆莫名。
無法形容現在是怎樣一種操蛋的痛苦。
顏如玉:“蘇姐,有什麼法子可以阻止他們兩位嗎?這裡快要被毀得徹底了。”
蘇眉兒看了下上麵那危險的煉獄,再看了眼手無縛雞之力的顏如玉,“你想送死?”
顏如玉:?他想救人!
不過他也看了眼那完全不在乎對方是自己過去未來的兩位公孫諶,打得跟生死仇敵似的。他痛苦地閉上了眼,也是,他修正一下自己的錯誤。不隻是他,不管誰衝進去,那都是直接白送人頭。
蘇眉兒:“極西鬼林隻要不是被魔獸毀掉的落腳點,都會重建起來的。倒是不必擔心這個……”她的話稍稍猶豫停頓,又猛地壓下聲來。
“顏如玉,你可知我現在為何不敢靠近你?”
顏如玉:“……因為他們兩位?”他猶猶豫豫地憋出來一個答案。
蘇眉兒心不在焉地扯下了自己的劍穗兒,掛在手指上晃動了兩下,又晃了回來,最終捏在手心,也像是拿捏住了主意。
“我的長輩中,有一位是皈依入佛宗的叔祖。當年我周歲時,他曾經回來過一次,也曾在我額間落下祝願。雖然有些久遠了,但清心咒還是有在發揮作用。你的法衣失效後,我看到你的臉,”說到這裡的時候,蘇眉兒忍不住去看了眼顏如玉,然後立刻彆開頭,“就會感覺到一股冰涼從我的額間神識蕩開。”
顏如玉:“……久遠,是多久?”在萬般有可能的問題中,他抓住了最歪的那個。
蘇眉兒麵無表情地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門上,把顏如玉拍了一個踉蹌,管她之後會不會被那兩個殺神對上,這問題便是不雅。
顏如玉笑著揉後腦門,“我錯了。”
然後他的笑意淡下來。
“是不是間或性有種,感覺自己被引誘了的感覺?像是自己的理智不受控製……”
蘇眉兒頓了頓,“不。”
出奇的是,她搖了搖頭。
她終於回頭,認真打量著顏如玉的眉眼,眼裡的驚歎並非作假,“如果有人因此而做出錯事,那是自身定力不堅,與你可沒有半點關係。”
顏如玉苦笑:“蘇姐,莫要安慰我了,今夜的魔獸,還有可能是我引來的呢。”
從他出了客棧後,圍攻襲擊客棧的魔獸數量肉眼可見減少了。
這幾乎證明了之前顏如玉的猜測。
蘇眉兒並不動搖,“體質乃天生,容貌是天賜,這與外力無關。按照你這麼說,那些天生是爐鼎體質的人也須得是責怪、認為自己要為這份受苦掠奪承擔責任嗎?”
這不公正。
她像是還想說什麼,可烈火如塗,寒霜自天降,淅淅瀝瀝的血雨澆滅了地上的火苗,更帶起熾熱滾燙的灼燒。旋即寒意侵蝕,寂滅萬物,讓得一切隻剩下純粹的殺意。
蘇眉兒抱著顏如玉連蹦三級跳,直接踩在此地最高處,底下剛才的地方已經塌陷。
蘇眉兒:“我現在知道他們為什麼把你拋給我了,這是讓我來當老媽子啊!”
她聽起來很絕望。
顏如玉:“……”他內心其實更絕望一點。
他低頭看著自己腰上的手,有氣無力地說道:“蘇姐,彆摟我腰了。雖然我知道我隻是個小弱雞,但是如此鮮明地感受到還是萬分心痛。”
蘇眉兒笑嘻嘻地撒開手,“我才害怕咧,要是你家那兩位把我看成眼中釘可怎生了得?”
顏如玉無奈地解釋:“我與他們真的不是這樣的關係。”
他其實已經分不出到底哪個是白大佬,哪個是黑大佬。可端看領域中哪邊熾熱滾燙,哪邊寂滅萬物,也隱約能猜到。
白大佬雖然對他動過幾次手,從殺到不殺之間,此中的態度轉變他是感覺到了。可是黑大佬……他尷尬地揉了揉臉,他其實看不出黑大佬何以對他這麼上心?
倒不是說顏如玉不為此高興,喜歡的角色站在麵前表達出自己的關切,這讓哪個喜歡角色的讀者不歡欣雀躍?
顏如玉都要高興死了!
可在高興之餘,要是為此讓黑白大佬杠上,也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啊!
所以這是為啥啊!
萬裡高空之上,素白的公孫諶也滿是惡意地說出同樣含義的話:“你與他相處,不過短短半個時辰,便如此死去活來?
“我怎麼不知道,我當年,還是個癡情種?”
鮮火在他的身上跳躍,白蓮匍匐在他的腳下,蔓延無邊的白火隨著情緒暴漲起來。
袖袍漆黑的公孫諶伸出一隻手,無形的寒意殺氣凝結在他手中,鍛造出一把無形的長劍。他淡漠地說道:“那就讓你的情緒收斂些!”
他厭惡地看著素白的另一個。
“那道夢境與你我相連,是你故意的。”他冰冷地說道,“你借由顏如玉逃出鎮壓,妄想要逆改天命。可單憑你這瘋癲的狀態壓根無法徹底掙脫束縛,便強將因果附加我身,與你一起承擔!”
這也便是他時時入夢的緣故。
需知修士壓根不可能做夢!
那時時牽連的夢境讓強烈的欲念勾起鏈接的橋梁,當墓碑前的公孫諶選擇將白蓮消融於顏如玉體內,將魂魄相連的瞬間,他也曾在自己的意識海中捕捉到那片純白。
愛恨無法共通,欲念無法相融。
可兩個公孫諶終究有相同處,白欲衝著顏如玉張開獠牙,黑念也徒生霸占的惡欲。
這當真不知哪個才是因,哪個才是果!
素白公孫諶陰鬱大笑,那笑聲響徹天地,古怪中摻雜著扭曲人心的惡欲,“你可當真是高看你自己了,我會為了改變過去扭轉因果?”
白蓮吞噬萬物。
“彆開玩笑了。”
惡念竄上眉心,邪肆爬上骨骼。
“我巴不得你隕落當場!”
漆黑公孫諶提劍,冰冷平靜的話語下藏著扭曲的惡念,“來便是。”
顏如玉:“……”
雖然大佬打架,底下的是不知道內情,但是那兩位在對話的時候聲音都如同舌綻春雷,蘊含著襲擊對方的靈力,這導致還身處戰局邊緣的兩人聽得一清二楚。
顏如玉痛苦地捂住了臉。
白大佬,莫要再說叨!
祖父理論告訴我們,不要妄圖去殺掉過去的自己,當過去的自己被抹除的時候,未來的自己也不複存在!!!矛盾了大佬!
他忍住心中澎湃的吐槽之魂,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他問蘇眉兒:“過去有沒有人誤入靈氣風暴然後又走出來的人,他們會有可能遭到時空亂流嗎?”
蘇眉兒:“時空亂流是何意?你問的是曆史亂流?”
見顏如玉點頭,她才繼續說道:“靈氣風暴的誕生確實恐怖,容易造成嚴重的威脅。但是要涉及到曆史亂流是極其罕見的,也隻有寥寥幾人遇到後能活著出來。”
這些聽起來更像是遙遠的曆史,所以蘇眉兒認真思索了片刻。
“遇到曆史亂流是很危險的,你不會知道被拋往過去還是未來。如果被拋往了過去,那總會有人試圖去改變過去,可改變過去是需要承擔代價的。或許會把‘現在’導向一個更不好的方向。而至於未來,危險倒是小些。儘管能知道未來的發展如何,可‘現在’才終究是‘現在’,就算回去做出了什麼改變,那也是‘現在’的你能夠做得到的。”
顏如玉:“可要如何知道‘現在’?每一個人活在當下,都會以為此時便是‘現在’,可要是我們其實隻是生活在‘過去’呢?”
蘇眉兒哽住,像是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有趣,”她道,“經曆過的人太少了,還從未聽聞過這種說法。”
她想去扯劍穗兒,才發現那劍穗兒早就被她扯下來了。蘇眉兒瞪了眼手心的劍穗兒,悶悶給掛了回去,“我的師尊曾經說過,曆史長河乃大勢,不可更改。倘若有支流試圖改變主乾,會遭受極大的反噬。熬不過去可能是身死道消,或者被直接剝離此刻拋往來處,一個不經意就會徹底泯滅。不是輕易的事情。
“她還道,莫要和牡華天宗走得太近。”
這兩句話前後銜接過於生硬。
顏如玉沉默,他的眼眸望著死鬥不休的上空,仿佛映出了其中的爭鳴。
“蘇姐認出來我了。”。
這是肯定的語氣。
蘇眉兒:“牡華天宗出了那麼大的事情,前去參加拜訪的,也有我的師叔。”言下之意,數百位仙尊隕落在牡華天宗,必然是一件大事。哪怕蘇眉兒是在外有任務在身,卻也對其中內情有所了解。
“師尊言道,牡華天宗所謂的魔修,多半是個幌子。可是南華大陸在數日前,也有窮凶極惡的魔頭放出風聲認下了此事。這其中必定有古怪,在師叔臨行前,師尊就曾給他卜算了一卦,認為其中必有火患,讓他切莫參與牡華天宗的事情,可他不聽。”
火患……
顏如玉想起白大佬的滅世白蓮,大概知道蘇眉兒是怎麼認出來的了。
蘇眉兒雖然不曾說過自己師從哪裡,但是從她的言行舉止可以看得出來她家學淵源,師門也必定是大派。以她的眼界,要猜出這無邊白火是滅世白蓮並不難,尤其這異火還有極其鮮明的特征。
這是牡華天宗的異寶。
再加上顏如玉這張臉還有他沒有造假的名字……
顏如玉:“多謝蘇姐。”
蘇眉兒沒有動手,反而是三番兩次救他,這實在是以德報怨。
蘇眉兒哈哈大笑,旋即搖頭,“我師尊已經告誡過師叔了,也曾經告知過他遠離的一線生機。可他還是隕落其中,那便是自身的貪欲讓他失卻了判斷,怨不得人。”
她看向顏如玉:“走吧,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等他們打完了,都不知道要什麼時候。上回薄命秘境打開的時候兩位仙尊都打得半年,你可不能在這裡空耗。”
顏如玉遲疑,他不認為蘇姐是想害他,但是……他也很懷疑他真的能夠離開?
他可記得白蓮是寄宿在他的體內,要是他離開了,那白大佬豈不是要被黑大佬給劈了?而且黑大佬究竟是怎麼過來的?這穿越時空兩個“自我”相互見麵真的沒有問題嗎?!
顏如玉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些科學倫理問題,登時都麻爪了。他在穿書之前也不過是個小小的大學生罷遼,讀的還是沒半點用處的萬金油專業,這種哲學性的問題他是半點都搞不懂。
顏如玉正想拒絕蘇眉兒,但見腳下的高樓突然開裂。
天地,搖晃了起來。
蘇眉兒想要抓住顏如玉飛起來,卻見他已經漂浮了起來。定睛一看,蘇眉兒才發現有隻小花精正提著他的衣服,努力地撲閃著小翅膀。那閃閃發亮的碎光彌漫在顏如玉的周身,哪怕是在眼下她都忍不住分神去感慨一聲好看。
蘇眉兒腳下踩著自己那柄長劍,回神去檢查周圍,卻發現並非是天地搖晃。而是有什麼劇烈響動起來,那動靜讓人恍惚以為天地俱變。
她的神識放開,小心繞過戰場,直撲最嚴重的地方,頃刻,她的臉色就發白,吐了幾口血出來。
顏如玉正在掏飛行寶器,見狀加快速度,拿出來一個和之前一模一樣的圓盤,啪嘰拍上靈石後,他一手小心護著小花精,一邊驅動著圓盤去往蘇眉兒身旁。
“蘇姐,你且在我這站站吧。”顏如玉讓開點地方,讓蘇眉兒可以省力站著。
蘇眉兒握著回來的佩劍,神色堅毅地說道:“極西鬼林活了。”
活了?
顏如玉隻能在瞬間閃過黑大佬曾說過的一句話。
“極西鬼林是活著的野林。”
怎樣算是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