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鮫人藍趴在大水碗上和顏如玉說話。
“如玉如玉,魂石。”
他的聲音尖尖細細,很是稚嫩。
藍的提醒讓顏如玉想起來魂石對墓室的定位。
古雲隻說了往東遊大陸走,卻是沒有提起具體的方位在哪裡。
那條魂石項鏈在跨越了時空後就被顏如玉收拾了起來,聞言在儲物空間翻找了半天,總算給找了出來。
他看著上麵鮮紅依舊的紅兜兜忍不住失笑,隨手將它放在大水碗邊上。
現在白大佬離體也能正常生活,大概是亂葬崗對其的約束力越來越小了,若非現在還必須通過顏如玉才能夠勾連那不知歲月幾何的鎮壓墓穴,他的作用應當就沒有了。
顏如玉趴在桌上與小鮫人說話。
據藍自己說,他的歲數隻有一百五十三歲。
當顏如玉聽到這個“隻”的時候,那著實是……兩個世界的層差。
“藍,你說我要不要告訴他們。”
至於能不能說……從前到現在,顏如玉擔心的從來隻是公孫諶能不能接受,對於彆的倒是從來都不擔心。
他先前幾次泄露劇情都沒有任何阻遏。
小鮫人在大水碗裡甩著魚尾巴,冒了幾個泡泡再浮現上來。他雖然不知道顏如玉在問什麼,但是……
“如玉不會不甘心嗎?”
他的聲音小小的,細細的,軟軟的。
卻像是一小把尖尖的刀。
顏如玉失笑,去給小鮫人換水。邊換水邊說道:“這不是好事嗎?”畢竟就靠著他這自己都弄不清楚的神秘出身,再加上不時會有的意外變故,他已經不確信原文的真實性了。
如果公孫諶他們靠著原文能夠繞過巨坑,反而是好事。至於甘心不甘心……這世間讓人不甘的事情多了去了,又何止一件一樁?
大水碗裡麵的水一日兩換,小鮫人躺得很舒適,甚至不想入海去遊動。
藍色的小尾巴甩來甩去,他的小胳膊撐著小下巴認真思考起來。
他是鮫人族裡年紀最小的一尾鮫人,預知的能力尚不完全,隻是朦朧的一層感悟。
但藍知道坐在桌邊正在擺弄著魂石的少年並不開心。
這一回行走在外,顏如玉並沒有遮掩容貌,甚至也懶得關注這些身外事,顯然事情是從無儘夏開始。小鮫人懶洋洋地翻了個身,吐出了好幾個泡泡來。
“可是藍不要如玉不開心。”
當小鮫人滋溜從大水碗裡爬出來的時候,小魚變成了鮫人模樣,然後透藍的尾巴化作雙.腿,一下子軟倒在了桌麵上。
顏如玉連忙伸出一根手指頭給予幫助。
藍的小手抓住顏如玉的手指,開始費勁鍛煉起兩條軟不拉幾的腿來。
“如玉,我去蹭他們的氣運回來給你。”
撐著顏如玉的手指,才三寸高的小鮫人走了幾個來回就掛在手指上不動了,掛了幾息,他突然用小臉蹭蹭指腹愛嬌地說道。
顏如玉微愣,繼而笑起來。
“我要他們的氣運作甚?”他用另外一隻手點了點小鮫人的腦袋,“我倒還嫌棄他們氣運不夠。”
掛在手指上當鹹魚的小鮫人活了過來,晃著小腦袋說道:“沒有,錯了錯了,他們氣運多多,好多好多。”為了用手比劃,藍還撲騰進大水碗化出尾巴解放雙手,然後比劃了一個比他腦袋還大的圈圈。
顏如玉用布擦了擦濕潤的桌麵,沒有說話。
這已經是他們在海上的第十三天。
等明日過去,他們就要抵達東遊大陸了。此刻大水碗邊的魂石在他的擺動下咯咯滾動,最後筆直飄起往東南的方向。
顏如玉試了幾次都是這個方向後,他將魂石收了起來,原本預備去告訴兩位大佬。但是轉念一想,這魂石本來就是素白大佬給他的,焉能等到他來告訴方向?
他從花間將小花精給揪出來,將大水碗抱到床邊的邊緣上,準備躺下睡覺了。
小鮫人掛在大水碗邊上,赤.裸的上半身都是水,伸手去戳小花精。
小花精的脾氣很好,就任由他戳戳碰碰。
“呀,如玉如玉,它要被抓走了。”
小鮫人捂住自己的臉,像是在剛才那一瞬看到了什麼畫麵。
顏如玉一驚,將飛出去的小花精重新攏到手心,“是誰?”他緊張地問道。
小花精跟著他走南闖北,已經是再習慣不過的小同伴了。要是丟了,他可得難過得要命。
小鮫人唔唔了兩聲,沒折騰出來個結果,於是生氣地一頭紮進水裡。
氣呼呼地吐泡泡。
顏如玉知道古雲讓藍跟著他出來就是鍛煉,也不氣餒,安慰了他幾句,就將大水碗挪到櫃台上,然後自個兒抱著小花精躺下了。
“小一,你可莫要走丟了。”
顏如玉將小花精捧在掌心說話,想來想去,又將當初白大佬所做的小籠子取出來,那精致華麗的小住處還有點庇護的陣法,他哄著小花精進去休息,思量著要是醒來藍又說了什麼,說不準還得拉下臉去求求倆大佬做點什麼,要是小一真丟了可不行。
睡著前,顏如玉是抱著小籠子睡著的。
小鮫人的腦袋磕在邊沿上,正不服氣地看著精致的小籠子。
原本這個時間他也該睡覺了,可方才怎麼都看不清楚究竟是誰拿走了小一,這讓小鮫人睡都睡不著。他在大水碗上下遊來遊去,小尾巴甩了好幾下,將櫃台都濺了幾點水花。
呼哧呼哧——
輕微的動靜吸引了正在水裡的他。
大水碗邊沿上又慢吞吞浮現出一顆小腦袋掛在上麵。
謔!
…
“如玉如玉——”
顏如玉半睡半醒間聽到了鮫人那尖細的嗓音。
他掙紮著醒來,嘟噥著說道:“藍,怎麼了?”睡懵了的軟糯困頓讓他聲音都像是從喉嚨裡飄出來似的。
“小一不見了。”
從大水碗一路爬過來的小鮫人撐在枕頭邊上,很有預見性地往後避了避,沒被顏如玉猛地坐起給帶倒了。
顏如玉低頭看了一眼,籠子依舊在,小花精卻不見蹤影。
臥槽!
他在心裡爆粗口,眼神登時犀利起來。
在被窩床上翻了個遍發現真的沒得蹤影後,顏如玉迅速提著小籠子下了床,腳上都來不及穿鞋,急急往外麵走去。
“如玉如玉,衣服,藍!”
小鮫人連忙提醒他忘東西了。
顏如玉走回來披了件衣服,撈起小鮫人趴在自己腦袋上,就急忙出了門。
…
黑衣公孫諶抱臂,看著白衣公孫諶把玩著那隻脆弱的小花精。
這是海上的第十三日,也是顏如玉窩著不動的第十三日。
他想,如玉偽裝的手段當真是不夠。
如果真的要不著痕跡地避開一些人,那至少是需要循序漸進,如此明顯的避讓,隻會讓人愈發想要探知因果。
“叩叩——”
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白衣公孫諶隻是厭煩地將小花精拋開,那模樣像是想掐死在外麵的任何一人。
黑衣公孫諶看著那隻懵懂可憐的小花精,再看向門外。
他開了門。
門外的顏如玉隻胡亂披了件衣裳,顯得脆弱可憐,這麼冷的天氣卻赤.裸著一雙玉足,細嫩的腳趾都通紅,像是不忍這嚴寒的溫度。他卻顧不得這些外因,看到漆黑大佬的那瞬間就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十七哥,小一不見了。”
他還來得及細想為什麼奔著白大佬的屋去卻撞見了黑大佬來應門,就一下子被黑衣公孫諶給抱起來,跨過門檻進了去。
“莫急。”
黑衣公孫諶平靜說道。
顏如玉驚得摟住他的肩膀剛想說話,卻一眼看見了蓮容揪著小花精的翅膀。
顏如玉:“……”彳亍口巴。
他知道莫急說的是什麼了,這偷家的原來是自己人!
黑衣公孫諶將抱著的顏如玉安置在靠椅上,隨手召來了一蹦一跳的木盆,冰霜凍結後又快速融化成水,兩顆火石丟了進去,滿盆冰水瞬間化為溫熱。
顏如玉一愣一愣看著漆黑大佬這連串的動作,急忙在他要去捉的時候,將兩隻發紅的腳藏在衣服下,囁嚅地說道:“我,我自己來,就好了。”
他怎麼能讓公孫諶給他洗腳?
漆黑大佬麵無表情地捉住腳腕,大手溫暖的觸感讓顏如玉顫了顫,這才感覺到冷。大佬用手心暖了暖冰冷的腳底,隨後才按進水裡,水溫燙得如玉倒抽氣,卻因為那雙如鐵箍的大手動都動不得,隻能委委屈屈地忍著。
好在適應了水溫後,那脹痛慢慢轉化成了舒服。
隻顏如玉還是不能接受公孫諶在他麵前矮著身子給他洗,終還是扭了扭往後退,“十七哥,你放著就成了,這腳我自己泡還不成嗎?”
原本空蕩蕩的背後撞上一堵肉牆,蓮容冷颼颼的嗓音從上麵飄過來,“顏如玉,你來得倒好。”
顏如玉寒毛聳立,警惕地扭頭看著素白大佬。
這話怎麼聽著一股討債的意味?
“啊,如玉如玉,他是偷小一的人!”
小鮫人的聲音在腦袋上響起來,因為激動甚至還有點破嗓子。
顏如玉:“……”知道遼知道遼。
他小心翼翼將藍從腦袋上取下來塞進懷裡,生怕蓮容一個生氣將小鮫人給捏死了。
“怎麼,怕我一個不小心直接弄死了?”
素白大佬嘲諷。
顏如玉進退不得,隻想挺屍。
奈何腳下漆黑大佬一個使勁,疼得他嗷了一聲,瞬間掛了包淚,還不得不回素白大佬的話,“那個,蓮容將小一帶過來,是有什麼事嗎?”沒想到漆黑大佬洗腳還不夠,這都按摩上了。
可捏得顏如玉死去活來,整個人都軟下來。
素白大佬的手搭在顏如玉的肩膀上,幽幽地說道:“我對它沒什麼興趣,倒是有些話要問你。”
顏如玉鬆了口氣,卻在意識到素白大佬說的是什麼意思後又猛地提起心來。他僵硬地說道:“蓮容想問什麼就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