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顏如玉出乎預料並沒有感到意外。
他往前走了一步, 還未踏進那虛無之門的時候,夢獸驀然出現在他的身前,驚恐地說道:“您……”那道聲音好像是堵在喉嚨一般, 緊接著小鮫人從蘇眉兒的手中飛奔出來,旋即落在了顏如玉的身前。
他在沒有碰到水的時候,總是一隻顯得非常稚嫩可愛的人類娃娃。他雙手托在地上,高高翹起的尾巴用力拍下,“如玉, 不可以!”他的聲音非常尖銳,甚至宛如金玉破裂, 如此緊張崩極的感覺,還從未在小鮫人的身上感覺到。
小鮫人憋得整個小臉通紅, 攔在顏如玉麵前的模樣就像是他再往前走一步都會死掉。
顏如玉:?
淡淡的藍光在小鮫人的身上環繞, 很快就從他的尾巴往上蔓延,鱗片逐漸層層從腰部的位置往上, 連赤裸的上半身也被鱗片包裹, 直到最後整隻小鮫人都消失在了鱗片的包圍下,像是形成了一個層層磷光卻又逐漸擴大的光球。
顏如玉心有所感,立刻說道:“讓開,藍在長大。”
正如曾經鮫人首領說的那樣, 小鮫人其實已經到了長大的時候,隻是能不能起來取決於他願不願意。
光球水盈盈, 透著淡淡的藍光。不多時又轉變成一種難以形容的淺淺光澤, 最後一下子收納進體內, 在這期間瘋狂汲取著所有能夠觸碰得到的溫度, 仿佛一瞬間把周遭所有的水分與溫度都一起卷走, 讓皮膚都變得乾燥難受。顏如玉廢了很大的勁, 才忍住不伸出手去碰一碰那水球。
那耗費的時間實際上並沒有多久,很快,那水球就裡麵脹裂,最後流出了很多像是水又像是粘液一樣黏糊糊的東西。液體裡麵摻雜著不少的碎片與黏連的絲線,不過那些都隨著從裡麵走出來的人而一起被帶走了。
小鮫人……不,應該去掉那個“小”了。
藍站在他們的麵前,赤裸著身子,兩條粗壯的大腿都布滿鱗片,仿若故事裡長成奇怪棱角的人類。但是很快,出現的衣服將藍的身體部分都遮擋住了。他抬起臉,是一張和古雲有點相似的臉,相似到如果看到彼此,會讓人誤以為他們有親近的關係。
藍無視了其他人,慢吞吞地朝著顏如玉走去,他的手,很白,很長。那隻很白很長的手衝著顏如玉伸出,“如玉,我們該離開這裡。”他的聲音聽起來是少年的嗓音,幽幽空遠的寂靜感。
藍和古雲真的沒有親屬關係嗎?
顏如玉想。
顏如玉道:“不行。”
他很少會這麼堅定、這麼直接拒絕藍的要求。
鮫人的眼裡泛著水霧,輕輕地說道:“我預見了,隻要您和他走進去……您還記得那一場劫嗎?”
顏如玉自然記得。
那一回小鮫人急促地與他說,再次見到了發怒般的天道,仿佛要將公孫諶徹底弄死的瘋狂讓承受天運的鮫人都觸目驚心,哭出了一床的珍珠眼淚。
顏如玉的視線對上門內的公孫諶。
一黑一白沉默地回望著他。
隻不過是一瞬,顏如玉又笑了。
“若公孫諶怕,就不是公孫諶了。”
顏如玉的聲音裡仿佛卸下了一切的重擔,與紛紛擾擾的塵世再無瓜葛,他道:“藍,那個回答依舊是不。”他越過鮫人,走到公孫諶的身邊。
“夢獸,帶著鮫人和花精回去吧。無儘夏會接納你們。”
顏如玉的聲音變得溫和下來,“大哥,二姐,竹兒……”他把顏家人、仁善大師,蘇眉兒幾個人念叨了過去,然後搖了搖頭。
“我知道門後是什麼了。”
不管門後曾經會是什麼,但是在華白刀出現後,那隻會是一個地方。
那些帶來的魔修,隻不過是獻上的開胃菜。
…
“他們會恨你。”
顏如玉忍不住笑。
他和公孫諶行走在一片荒蕪的大地,看起來氣息晦澀幽暗,連帶著呼吸的時候,肺部都感覺有點刺痛。不知道空氣裡存在著什麼古怪的東西,不過顏如玉咳嗽了幾聲後,那種感覺又消失了。
素白公孫諶冷冷地說道:“一群人卡在外麵進退不得,不覺得礙眼?”
隻有白大佬才會將這樣溫情脈脈的場景說是礙眼。
不過顏如玉可不會將這樣的想法說出口,他幽幽地說道:“但是你的行為也太粗暴了。”將蘇眉兒和顏虹他們一並打出去什麼的,實在是……
顏如玉無語凝噎。
不過仁善卻是主動後退的。
他在離開前,將一個東西交到了顏如玉的手裡。
“幾十年前,我曾經與你的母親有過一次碰麵。”顏如玉在接過那東西的時候,突然聽到仁善這麼說。
“那時候,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一點微小的希望,所以將一點東西交予了她。”仁善淡淡地說道,“隻不過看起來,她似乎會錯了意。”
顏如玉:“大師窮極這麼久,在尋找什麼呢?”
老和尚低低笑道:“不過是尋一個希望罷了。”
他的眼神在公孫諶身上掃過,最後又重新落在顏如玉身上,蒼老的臉色透著少許揶揄,“也許愛真的能拯救這世間呢?”
顏如玉隻是笑。
不知他心中那位佛可會懲罰他這瘋瘋癲癲又帶褻瀆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