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否認還是承認,這玩意都是長期存在的。除非是哪一天人類沒有了遠近親疏之分的情感,否則多多少少都會有的。
長安是大漢唯一一個『不設防』的城池,舊有的城牆完全無法容納長安的居民,所以長安城實際上是要比城牆限定的範圍要大很多的,這就導致了在防禦上的困難。
大漢原本的京都雒陽也同樣是如此。城牆就是宮牆,倒也不算是多錯。
結果就導致了一旦被敵軍突破外圍,侵入到了長安雒陽這樣的大城市之下的時候,城牆的防禦不足,不能完全護衛住所有的城中居民。
因此斐潛提出了禦敵於外的整體戰術,將防禦的重點放在了周邊的關隘上。
這和斐潛整體的治國理政的大戰略,是一致的。可畢竟是新的治國之策,即便是龐統荀攸,也是要漸漸學習和適應的,更不用說這些普通士族子弟了,因此反反複複的波動,是一個很正常的事情。
龐統調兵在外,一方麵是做最壞的打算,如果潼關或是武關被突破,那麼隻要有部隊在手,就不懼怕敵軍圍困,不管是主動的進行截殺,亦或是被動的北上還是西退,主動權都掌控之中。
而另外一方麵則是讓開了長安之地,讓這些反複的士族有表演的機會……這是一個坑,原本打算慢慢坑的,可是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鄭玄死了。
華夏封建王朝就是如此,死一百一千一萬十萬百萬的普通民眾,宛如焚燒了些草芥一般,頂多隻是記載一筆,『死傷眾』便算是了事,但是如果死了一個士族子弟,尤其是有名望的士族子弟……那可就了不得了!
甚至比在魔幻愛丁堡的洋丁丁都重要!死傷一些『醫工』能算是什麼事?
但是傷了洋大人的丁丁,那可就是天一般的大事!百醫館裡麵的醫工被抓傷打傷,無人問津,可是鄭玄……嗯,即便是鄭玄不是那什麼丁丁,但也像是士族子弟的要害被襲擊了一樣,發出了慘呼,掀起滔天巨浪!
而且最有意思的,現場並非全數都是士族子弟被扯到蛋,而是還有一些普通百姓混雜其間!
這些混雜在其中也跟著謾罵醫師的百姓,基本上都是被之前的『遊醫』騙過的,現在也算到了百醫館的頭上!
遊醫可以跑啊,百醫館不就在這裡麼?反正對於這些或是愚昧,或是裝愚昧的百姓來說,反正都是『醫』,能拿點錢就多一點錢唄,反正就是跟著吵吵就是了。
紛亂之中,貪婪的嘴臉潛藏在陰影之下,宣喊的口號都是光冕堂皇!彙集而來的人流洶湧澎湃,惹得不少人伸出腦袋看熱鬨。
巡檢前來,麵對突然彙集的人群,也有些棘手。因為這和之前的暴動什麼有所不同,那些光明正大的口號,以及為了某某伸冤堅持正義的呼喝,實在是太具有迷惑性了……鄭·人血饅頭·玄,頓時成為這一場饕餮盛宴的邀請碼。
人流和巡檢,雙方僵持不下。…………驃騎府讚事王象,急急奔進官廨,一頭是汗的拜在了荀攸麵前。
『使君,不好了,朱雀前街人越來越多,巡檢快攔不住了!』荀攸點了點頭,一臉的平靜,『攔不住,就不用攔了。
』『啊?』王象愣了一下,以為荀攸說的是反話。荀攸笑了笑,說道:『王讚事可有見關中大姓混雜其中?
』王象思索了一下,搖了搖頭說道:『多為山東學子,夾雜了些關中之人……至於關中大姓,暫未見到……』荀攸點頭,『那就暫時先歇息去罷,如有要事,某再喚你前來。
』王象有些疑惑,但見荀攸指令明確,也就沒有多說什麼,告辭退下。
在風波剛起的時候,荀攸就已經注意到了。隻不過對於荀攸來說,他更在意的是宏觀的問題,而不是個彆的傷亡。
荀攸的立場確實是在斐潛這裡,但並不代表者斐潛之下所有人都是在荀攸的照顧範圍之內。
在風波漸起的時候,荀攸雖然知曉了百醫館的事情,但是並沒有立刻進行製止。
因為在荀攸心中,百醫館依舊隻是一個『工具』。這是智者難以避免的一個常見毛病,就是缺乏情感,理性太強。
甚至對於荀攸來說,很多人都是工具,連著他自己也是工具之一。為了達成目標,一些『犧牲』在所難免……龐統帶著斐蓁離開長安,前往左馮翊,荀攸就知道龐士元的下巴裡麵憋著壞了。
長安這麼大的一個城市,在爆發戰爭之前來了很多的山東子弟,縱然斐潛龐統等人清理了一波又一波,可是並不代表長安就徹底乾淨了。
奸細,間諜,心懷叵測者。被收買的,被欺瞞的,亦或是明知道不對但是寧願相信自己感覺的……以及那些之前被打壓的關中大姓。
比如韋氏。斐潛的新政,是將全天下的資源重新分配的新製度,而那些在舊體係當中獲益,而在新製度之下受損的人,根本就不會心甘情願的就此沉淪。
『闞司長,』荀攸低聲說道,『主公四職之說,正當其時也。』從屏風後麵轉出一人,正是消失了一段時間的闞澤。
在先前龐統『胡作非為』的那段時間當中,闞澤明麵上是被調去了大漠,說是要徹查北域都護府有沒有類似於西域的問題。
闞澤也是明麵上在眾人的相送之下離開了長安,但是過了不久就悄悄又重新潛了回來,目的很簡單,就是映照出有聞司無首的假象。
在大漢當下,傳統的觀念當中,有領頭的和沒有領頭的,完全是不同的兩回事。
不論是不是在軍事上,還是在民事上,都是如此。所以在山東之地,會經常看到一旦將軍在陣前死亡,便是不管還存有多少兵卒,便立刻轟亂散去。
在郡縣之地中,上一任離開,下一任前來,之前所有的製度規章全數推倒重來……所以,闞澤表麵上離開之後,有的人就會覺得有聞司又要名存實亡了。
這一次刑顒在百醫館外大肆抓捕,但是抓完了卻沒有拿出什麼實證,以至於後麵又『不得不』將抓來的那些人給放了出來,無疑就讓一些人心中吃了定心丸,覺得有聞司現在不行了,他們又可以了……『四職之所要,乃世家之所弊也。
』闞澤走到了一旁,坐下,沉聲說道,『自秦漢郡縣以製國家,昔日王侯衍為世家。
初為國之棟梁,奮而礪先,可謂英傑也。然,世事變遷,有漢四百年來,弊漸橫生。
夫世家大族,世代傳承,家風家教,固然嚴謹。然其子孫,生於富貴之中,長於安樂之地,多不知世間艱辛,不思進取,安於現狀,沉溺享樂。
』『且世家大族,高居朝堂,勾連鄉野,聯姻縱橫,權勢顯赫,財貨豐厚。
上則欺淩君主,操縱朝政,敗壞風氣。下則以勢欺人,淩辱百姓,殘暴鄉野。
至此,世家之中,良莠難分,礙於情誼親屬,又有親親相隱之律,驕奢者眾也,潔淨者寡也。
偶有英才欲改之,然族內貪腐成風,猶如積重難返也。故,大漢之所頹,蓋因世家之所害也。
』『今主公以四職之分,明才能之屬,不以家族之名,郡縣之望而選,實才乾,重能力,方為大漢之幸,社稷之福也。
』在斐潛麾下,同樣也有很多人是世家出身,也屬於是地方大族內的子弟,但是他們的能力在血脈麵前,一文不值。
一個國家,一個社會,一個政治組織架構,一定要給那些有能力的人留一個晉升的通道,這一點非常重要。
否則的話……黃菊花有話說。荀攸點了點頭說道,『四民之官吏,定職定能,無能者祛之,有才者任之,此方為國家長久之策也。
若竊以職為傳家之物,將國之重器私相授受……其罪不可宥!』闞澤拱了拱手,『使君所言甚是。
』荀攸沉吟了片刻,『至此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律。關中頑疾,除之正當其時。
』闞澤看著荀攸,微微皺眉。荀攸微微笑道,『主公此戰,當勝。攮外,需先安內也。
』闞澤目光閃動片刻,最終拱手以應,『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