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不是要用羌人大規模戰鬥,而是要用羌人作為向導。
霍奴點了點頭,不過又搖了搖頭說道,羌人不知仁義道德,這要是萬一……
司馬懿哈哈笑道:霍校尉怎也和那些酸儒一般說辭?
霍奴愣了一下,旋即也笑道:嗨!之前天天聽那些家夥這麼說,所以……按參軍你的意思,這羌人其實是靠得住?
司馬懿又是搖頭,錯了,錯了!漢人自己都未必能靠得住,更何況是羌人?
啊?霍奴徹底糊塗了。
司馬懿說道:此善非善,彼惡非惡,豈可以一時善惡,便定一世善惡?算了,這事情你也不用想得太多,先用起來就是。羌人作戰雖說不利,然通報信息還是可用。
霍奴點頭。
司馬懿看了霍奴一眼,這一次我的失敗,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霍奴正容拱手,請教。
合用。司馬懿吐出了兩個字,停頓片刻之後才解釋道,並且用手在空中虛虛比劃,我一度以為令騎兵攜帶弓箭,便可立於不敗之地,卻不曾想遭遇大敗……事後思量,便是忘了「合用」二字。
合用?霍奴皺眉重複。
司馬懿點頭,以弓騎製步卒,自然合用,卻需慎用於突騎。蒲阪亦是如此,羌人亦如是。不可求其全,當合用是也。
霍奴點了點頭,有些明白,但是還有些不明白,但是他也算明白司馬懿找羌人確實是經過了一番思考才做的決定,而不是病急亂投醫就可以了。
司馬懿也沒有再多解釋。
隻有羌人才更熟悉這一片的土地,也才能讓司馬懿能夠避開曹軍的隊列,更快的找到郝昭分部……
司馬懿當然可以將大部分的兵力帶走,但是司馬懿卻選擇是留給了霍奴,一方麵是防止曹軍北上進軍峨嵋嶺,另外一方麵則是有機會反攻蒲阪。
而司馬懿自己,則是準備在什麼地方摔倒,便是在什麼的地方重新站起來。
……
……
河東的勝敗,對於山東的人來說,似乎依舊很遙遠。
隨著倒春寒的結束,中原大地似乎重新煥發出了活力,各地郡縣又開始忙碌起來。隻不過這一次不是為了曹丞相的軍糧,是為了自家的田畝。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又一個問題開始凸顯出來。
沒有雨。
自從之前那一場寒徹骨的冬雪,或是春雪也行,之後便是少雨,甚至有些地方已經有很長時間是半點雨星都沒有。
乾旱似乎是不可避免的。
各地郡縣之中的太守和縣令急急派遣人去修水利,去挖溝渠,去掏枯井,似乎是乾了很多事情,也似乎在向誰證明他們身為官吏,不是白吃飯的,也是有做事情的,但是在絕大多數的這些事情做完了之後,這些官吏依舊是表示人力已是儘了,剩下就隻能看老天了……
隨後這些官吏便是唉聲歎氣的回到家中,將門一關就開始歌舞依舊。
畢竟天老大,最適合用來背鍋。
將責任推給老天爺之後,官吏自然是一身輕鬆。
喝花酒的喝花酒,抱著美姬感慨春天來了。
渾然忘記了水利的各種事項,原本就應該是做在前麵,而不是等沒水喝了才來挖井。
不過在這些官吏的樂觀和安然的背後,似乎也有一些陰霾在蔓延。
隨著旱情的加劇,各地開始往許縣上報災情。
隱隱約約的,在許縣之中就有點不對勁的氛圍了。
最近這段時間,對於劉協來說,是一段相對複雜而又處於凝滯的狀態。
一方麵,他試圖勾搭……咳咳,勾連地方鄉紳朝中官吏,但是效果並不好,另外一方麵,他也察覺到了在平靜的許縣之下,也確實有一點暗流在湧動。
或許這是一種可以令他欣喜的暗流。
可是他又必須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不清楚,不參與。
大漢影帝劉,每天依舊是勤勤懇懇的將手頭上的每一件雞毛蒜皮的奏章處理好,然後表現出一副勤學好問的態度,不斷的召集經學大儒來給他授課,也時不時的表示對於各地旱情的憂慮,然後感慨一聲他身為天子無德啊……
然後百官便是齊齊拜倒,表示天子有德,必然是有驚無險,天下太平。
這樣的戲碼,重複上演之後,許多人也就品出一些味道來了。
如果說天道有常,那麼現在旱災,也就自然是天道給與的一個警示。
給誰的警示?
給劉協的?
可問題是劉協作為天子,他做了什麼?這個大漢天下,究竟是劉協在做主,還是什麼其他人在做主?
劉協越是往自己的身上攬,其他人也就越是明白這事情其實應該算在那個人的腦袋上。
一切似乎都在往劉協所希望的方向在變化著。
當然,至於這個方向最終能不能得到劉協期盼的結果……
劉協下了朝會,習慣性的便是往宗廟走。
這裡是屬於劉協一個人的樹洞。
終於……
劉協拜倒在靈牌之下,將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潛藏在陰影之中。
他心中清楚,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如果曹操獲勝,那麼一切的謀劃都會成為泡影。
至於是驃騎大將軍斐潛獲勝了,自然也會演變成為一個很棘手的問題。隻不過斐潛的問題遠在關中,距離許縣這裡還是有一些距離的。畢竟劉協如果眼前都過不去,又怎麼去考慮更遠的關中?
還政,劉協低聲念叨著,還政啊……列祖列宗庇佑……
隻要曹操肯還政,一切都好說。
他是大漢天子,不是大漢擺設!
在皇權和相權無法和諧相處的時候,必然要有一個低頭。
劉協已經低了太久的頭,所以這一次他很想要高高的抬起頭來,發出自己的聲音。
他相信天下如今所有的紛亂的那個起點,都是因為名不正言不順!
所以劉協必須將所有的東西,推動到原本的軌道上。
不知道是不是在宗廟之中獲取了一定的力量,得到了情感上的加持,劉協覺得心中舒暢了許多,神情也舒展開來,便是也有了興致在後花園之中閒逛……
不經意間,劉協卻走到了後院偏遠的廢後伏氏之處。
這地方,原先劉協是根本就不會來的。
漢代並沒有廢後就一定要殺了的規矩,除非是因為廢後牽扯到了一些很嚴重的事情,比如巫蠱,亦或是謀逆,才有可能在廢後的時候賜死。
劉協廢了皇後伏壽的原因,公開的說法是伏皇後無子。這在漢代當然是一個非常正確的由頭,但是實際上是因為劉協需要給曹皇後騰出位置來。在當時劉協的心中,或許他就是劉秀的化身,而伏壽則是陰麗華的模板。
當然,陰麗華當年是讓皇後,而不是廢。
不過劉協覺得這沒有什麼太大差彆就是了,隻不過可惜的是,劉協並沒有能夠像是劉秀一般的順利,以皇後換取了關中……
冷宮之內,人影晃動。
劉協下意識的就想要轉身回避,卻聽見在身後一聲呼喚,陛下……
劉協站住了,遲疑片刻,轉身過來,卻不由得吃了一驚。
如今的伏壽已經是完全沒有了先前的風姿,蒼老得宛如一個老嫗,頭發已經有些花白,臉上也多了不少的皺紋,若不是眉眼之間隱約有當年的模樣,劉協說不得會將其認為是兩個不同的人。
你……你……劉協本來想要問一句怎麼會這樣,但是一想,造成這樣的不就是他自己麼?所以話到了嘴邊,便是沒了下文。
伏壽顫巍巍向劉協行禮,陛下……臣妾幽居於此,不知歲月……敢問……敢問臣妾家中可好?
劉協沉默著,吞了一口唾沫。
伏壽原本還略帶一些光亮的眼眸,便是徹底的灰暗起來。
這……劉協無顏以對,畢竟當年伏壽將她弟弟托付給他,劉協也承諾了要好好對待,可是最終劉協沒做到。你……好生休息……
說完,劉協轉身就要走。
走了兩步之後,卻是一頓,低著頭,聲音微微,在忍一忍……忍一忍……
隻不過,劉協也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是說給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