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的陣線迅速接近,時不時響起不同口音的叫喊聲。
隻不過怎麼聽,都是會覺得驃騎這一方的兵卒更氣息飽滿一些,而明明擁有更好掩體和工事的坡下曹軍營地內的兵卒,卻顯得有點驚慌失措。
長槍如林。
旌旗飄蕩。
即便是有火炮,但是冷兵器依舊是在這個時代戰場上的主要角色。
許褚在發出指令的時候,斐潛並沒有給與指導,也沒有表示任何的態度。因為斐潛知道,在一軍之中,號令絕對不能前後矛盾,混沌不清。
其實在任何組織政體,亦或是家國之中,也是如此,命令越是清晰明了,便越是有利於底層的執行。
華夏其實很喜歡用原則上等詞語,但是實際上這種詞語越多,對於下級越是不友好,也對於整個家國會產生結構性的破壞。
原則上同意的意思,就是我不阻止,但出了事情,責任你來背。
原則上不允許的意思,則是這事情是不允許的,但有壓力讓我不得不允許,所以出了事情之後的責任是由你和施加壓力者來背負。
非必要不可以就是在說,不要做某某事,除非有更好的情況出現,亦或是有足夠走流程的理由,否則肯定會被秋後算賬,到時候你要出來背鍋。
若有必要可以就是已經預料到這個情況會出現,授權給你做好方案去做,但我不背負你做這個事情的任何責任。
簡單來說,以上的這些,都是在甩鍋。
華夏封建王朝之中,罵低下官吏越來越不作為,貪婪懶惰瀆職懈怠,但是有沒有想過這種情況也是因為在那些在詔令在條文,在各種朝堂公文下達的時候,越來越多的原則上,理論上,律法上等等詞語越來越多了呢?
原則上表麵上是在承認原則,但是實際上則是揮舞著鋤頭,在原則上刨開了一個個的鬆動口子,即使是最為剛性的法律,通過這種巧妙的原則上的處理,也使得違反法律的行為有了足夠的理由。
這其實是對法律的一種踐踏,侮辱,成為了表麵上看起來靈活,實際上是貪腐官吏的變通和膽大妄為找借口的違反。
所以斐潛在對許褚發出指令的時候,總是確定性的,能做,或是不能做,根本就不會和許褚說什麼原則上和法律上……
軍隊兵卒進攻的時候,也沒有什麼原則上。
進退,生死,越是在重要關頭,就必須要簡單明確。
坡下的曹軍兵卒,一直都在被動的挨打。
可是等許褚的步卒陣線推進到了一箭之地外的時候,坡下營地內的反擊就開始了。
雖然說箭矢弩矢射擊不到許褚的陣線,但是投石車和弩車可以。
不過麼,不知道是因為坡下曹軍營地內的投石車弩車原本數目就不多,還是什麼其他的原因,因此隻有兩三架的投石車加上不超過五個的弩車在射擊。
在遭受到了曹軍弩車和投石的反擊之後,許褚就下達了讓前方陣線形成分散隊列的號令。
整齊且密集的陣列,就意味著要承受更大的傷害,而相對分散一些的小隊列就靈活了一些。而且麵對曹軍這種相對於火炮顯得慢一些的遠程武器,是可以在其襲來的時候做一些躲避動作的,比如匍匐在地等來規避。
而對於許褚的分散陣列,曹軍營地顯然沒有有效的反製手段。
曹軍營地內的弩車投石呼嘯著,卻將大多數攻擊落在空處。
隨著許褚步卒陣線的前壓,另外兩門銅炮則是在各自四匹馬的拖帶下來到驃騎軍陣的戰線後,開始準備架設。火炮這個東西,雖然說精準度比投石車高,破壞力更大,但是要和後世那種可以定點打擊的火炮相比,那還差得很遠。
之前距離遠一些,命中明顯就差了很多,現在重新推進火炮陣地,就是為了在已經裂開的曹軍坡下營地寨牆上做精準一些的打擊。
火炮是新發展出來的項目,所以即便是有投石車的瞄準經驗,都無法用在火炮身上。
同時現如今的火炮依舊是滑膛炮,想要點亮更為精準的線膛科技樹,絕對不是斐潛一句話就能搞得定的……
依照當下的冶金技術,滑膛炮明顯可以承受更高的膛壓,也就是等同於延長了炮管的壽命和使用次數,而如果強行在冶金技術不過關的情況下使用線膛,那麼即便是真做出來了,說不得發射一兩發就直接原地爆炸,還未傷人先傷自己。
嗶嗶!嗶嗶嗶嗶!
指揮炮擊的工匠吹響了銅哨,提醒前方的驃騎步卒讓開炮擊的線路。
驃騎的步卒陣線,並不是真的散兵線,而是類似於小陣列,作為火炮的防禦力量而存在的,所以火炮要射擊的時候需要留出炮彈通道,讓炮兵可以支援步卒陣線作戰,步卒陣線也同樣可以及時防禦敵方對於火炮的反擊。
很快,重新布置好的火炮就再次開始射擊。
一枚炮彈,大概是六斤六兩。
漢斤。
更大的炮彈會有更大的破壞力,但是同樣也需要更強的火藥爆炸力量來推動。
這不是斐潛製定的標準,但是當他看見這個標準的時候,也不免有些惡趣味在心中翻滾著。
這是在多次試驗之後,工匠確定下來,火炮的炮彈重量被定在了這個六斤六兩的範圍內。
於是乎,每一聲的火炮怒吼,似乎都像是在狂吼著666……
炮彈撲向坡下曹軍營地,所到之處便是將曹軍寨牆擊打的木屑橫飛,血色彌漫。
一麵不知道是被炮彈擊中,還是被炮彈的氣流卷起的大漢旗幟,被高高的拋到了半空,再慢慢搖晃著,緩緩的落下。
在坡下曹軍營地之中的劉柱,見驃騎兵卒沒有在第一時間撲上來攻擊營寨,連其步卒陣線也是在一箭之地外,雖說自己的投石車和弩車能夠擊傷擊殺這些驃騎步卒,但是效率明顯是非常可憐的,而儲備更多的箭矢弩矢,卻暫時是派不上任何用場。
這使得在營寨寨牆後麵列陣的弓箭手的士氣一直在崩落,尤其是當對麵火炮轟擊寨牆的時候,這些曹軍弓箭手便是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聲的驚呼,甚至有些弓箭手忍受不了這種恐怖的壓力,當場崩潰逃跑,而被後方督戰的中領軍曹軍兵卒直接砍殺當場。
麵對驃騎這種全新的戰鬥戰術,劉柱顯得非常的茫然,一時拿不定主意。
原本曹軍的策略,隻是為了對抗驃騎的騎兵的……
結果現在驃騎的騎兵都在兩翼,進攻的卻是步卒,而且這驃騎步卒又和之前那種填坑挖溝的戰鬥模式完全不一樣,這使得坡下曹軍營地持續的在被動挨打。
如果下令出擊,去解決驃騎步卒陣列之中的火炮,那麼先不說驃騎步卒陣線當中還有什麼驚喜在等著曹軍,單說在兩翼遊弋不定的驃騎騎兵,就足夠讓這些離開了工事掩體的曹軍兵卒好好喝上一壺了。
可如果依舊不出擊,那麼先彆說正麵的這些營寨寨牆最後命運如何,光眼下的曹軍兵卒士氣就是在不斷的崩落,到時候如果萬一跌落臨界點,引發了全軍潰散,那就真就是連撈救的機會都沒有了!
要怎麼辦?
劉柱感覺自己的腦袋嗡嗡作響,就像是那些火炮轟鳴的聲音一次次的鑽到了他的腦子裡麵,然後回蕩不去,肆意攪動一樣。
火炮的硝煙彌漫,聲若霹靂。
炮彈的破壞力,比投石車都要更加的凶殘,大概是因為投石車落下的石彈一般來說是墜落式的,隻要不在墜落的那個點附近,一般來說都沒太多的危險,即便是剛巧石彈砸到了身邊,隻要沒直接命中,也就頂多被濺起的石塊泥土打得鼻青臉腫而已。
但是火炮的炮彈,主要的力量方向是橫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