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先請,張公先請!”盧常嗬嗬笑著,見眉不見眼,雙手攏在袖子之中,微微拱了拱,謙讓著說道。
張翰哈哈笑著,捋了捋胡須,也沒有一直推辭,便帶頭進了大門,領著盧常等人進了莊寨。
黃旭落在後頭,按著環首刀,低著頭慢騰騰的走著,黝黑的臉上毫無表情。
似乎是有意無意間,跟在黃旭背後的一些兵士也慢騰騰的走到了一些關鍵的門戶和走廊之處,寨外的兵士也漸漸的三三兩兩的站了起來,往寨門靠近……
“盧郡丞、賈從事,為何不進廳內?”張翰站在大廳前,一轉頭卻看見盧常和賈衢停住了腳步,心中浮現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盧常和賈衢對視了一眼,輕輕的點了點頭。
“來人!將張家父子拿下!”賈衢暴喝一聲,頓時就有幾個兵士竄了上去,將張翰、張路二人拿繩索捆綁了起來。
聽到號令,早就占據了險要位置的黃旭帶著兵士沿著兩側的院廊往內撲殺而去,而寨門之外的兵士也都蜂擁而進,頓時刀槍交接之聲大作,原本以為已經太平無事的張家護衛措手不及,而張家父子又都雙雙被擒,無人指揮,根本抵抗不住節節敗退……
聽著慘叫之聲漸漸往後院蔓延,張翰強忍著心頭的驚慌,沉聲問道:“賈從事、盧郡丞,這是何意?!”
盧常和賈衢靜靜的站著,一言不發。
也就是一炷香左右的時間,黃旭提著染血的環首刀,押著張家大大小小,還有一些投降的張家護衛,全數都押到了院中。
盧常雙手攏在袖子之內,圓圓的臉笑眯眯的,看起來甚是親切,但是講出來的話一點都不親切:“昨夜斐使君營地,有匪人縱火,毀糧草器械無計,經查,係安邑張氏假不滿售價之由,外結羌胡,內勾兵士,欲行不軌之事,壞複上郡大計,依律,當誅!”
賈衢看了看盧常,有些驚訝,上午的時候隻說了要構建一些證據來以此來整治張家,但是沒有講要誅殺張家滿門啊?
“啊?!這不是我家做的,我們張家根本就沒有做這個事情!”張路掙紮著,怒吼道。
“閉嘴!”張翰喝止了張路的辯解,因為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空白無力的辯解毫無作用……
張翰往前走了一步,跪倒在地,連連叩首,顫聲說道:“小人冒犯斐使君,願依漢律以身家贖死!隻求能保張家一點香火,宗位之下能有祭祀之人!”
淒慘的話語伴隨著張家的幾個小孩的哭喊之聲,讓人心中不免生出一些不忍之意。
賈衢看著白發蒼蒼的張翰呯呯叩頭有聲,額頭上已經是破了皮,染紅了青磚,不禁有些猶豫,看了一眼盧常。
盧常雙手攏在袖子之中,帶著滿麵的笑容,緩緩的走到了張翰身旁,露出了一隻手,將張翰扶了起來。
張翰頓時大喜過望,帶著滿臉的鮮血,笑著連聲說道:“小人定不忘盧郡丞、賈從事饒命之恩!”
盧常笑了笑,沒和張翰說什麼,而是扭著頭跟賈衢說道:“賢侄啊,先前你幫了世叔一個忙,現在世叔也幫你一個好——有時候啊,開弓就要開滿弓,做事就要做到位,留些手尾終歸是不好的……”
盧常的話音還未落,張翰就覺的胸腹中一涼,待低頭看時,盧常已經一側身,熟練的躲開了噴射出來的血箭,不僅抽回了刀子,還順手將刀子在張翰的衣服上擦了擦,留下了兩條驚悚的血痕……
張翰隻來得及發出了半聲怒吼,然後便伴隨著咕咕而出的鮮血喪失了全身的氣力,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張路發出了一聲慘嚎,也不知道從哪裡出來的力氣竟然掙脫了兵士的束縛,衝到了張翰的麵前,試圖用手去堵父親胸腹上咕咕而出的鮮血,卻因為手臂被綁著動彈不得,隻能用肩膀,用身軀儘可能的去頂著……
張翰看著自己的兒子,艱難的說道:“兒啊……為父常罵你……糊塗……到今日……才知道……為父才是……最……最糊塗的啊……”
言畢,張翰向後一倒,就此氣絕。
盧常又將雙手攏在袖子裡,緩緩的走了回來,微微的笑著看著賈衢,就像是絲毫沒有聽見張路伏在張翰屍首上的痛號之聲一般。
賈衢臉上青白不定,看著張翰屍首流出的血液慢慢的在院中蔓延開來,最終默默的衝著黃旭點了點頭。
早就已經按捺不住的黃旭手一揮,頓時整個院中就充滿了此起彼伏的慘叫之聲,人頭像一個個熟透的西瓜一般,撲通撲通的掉落在地麵的青磚之上,滾動著,碰撞著,擠壓著,然後漸漸的湊到了一起,堆疊的越來越高。
濃厚的血漿在院中不停的積蓄,終於是漫過了庭院,漫過了門扉,漫過了台階,開始向外流淌去,混雜了氣泡的血漿異常的烏黑粘稠,就像是混合了朱砂的稠粥沸騰到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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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東地誌記載:“初平二月,安邑張氏,暗結羌胡,焚糧作亂,郡兵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