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家是為君主服務的,這一點賈詡不能否認。
那麼左臂和右臂也都是為了大漢這個身軀服務的,這一點賈詡也同樣不能否認,那麼作為法家最為推崇的君主,當身軀腐爛的時候,是不是也有責任?
那麼斬腐臂,斬到最後,便是斬到了君主的身上,但是如此一來,又和法家自身的立場相違背……
這也是賈詡內心當中最為矛盾的地方。賈詡也同樣想過這樣的問題,但是實際上很多時候他寧可將這些問題都歸類到是關東士族的身上去,是臣不肖,非君不為。
身為法家的繼承人,必須尚君,或者說找到一個明君,但是實際上,賈詡也知道,所謂的明君其實是不存在的,那麼該怎麼辦?
殺了換一個?
再換一個也是如此呢?
叛漢?
抱歉,這種事情,在這個時代,在這個時間節點,就連董卓都沒有想過。可以換皇帝,但是依舊還姓劉。
良久之後,賈詡方問道:“若以君侯之見?”
斐潛對於這個問題,其實他早已經有了一些初步的計劃,但是現在還不能完全說出來,於是就說道:“文和可知,戶樞不蠹,流水不腐?”
賈詡微微重複了一下,皺著眉頭想了想,卻搖頭道:“此何異有之?”
斐潛嗬嗬笑著,進一步稍微的解釋了一下,說道:“上尊王,下啟智,則中可矣……”
賈詡轉動了幾下眼珠,然後忽然說道:“某有惑,望君侯釋疑……”
斐潛點點頭,示意賈詡可以提問。
“故而君侯複疆於並北?”賈詡問道。
“然。”這也沒有什麼好否認的,所以斐潛點頭說道,本身並北的士族就少,便於重新規劃整理。
“故而君侯立守山學宮?”賈詡進一步追問。
“然。”斐潛點頭道。
“故而君侯於此引而不發?”賈詡立直身軀,繼續追問。
斐潛沉默了片刻之後,才點頭說道:“然……”
“故而君侯之前棄某不問?”賈詡忽然一個轉折,問到了自己身上。
“……這個……然也……”斐潛猶豫了一下,看了賈詡一會兒,最後才承認道。
賈詡搖頭苦笑,感歎道:“……如此,君侯下得好大一盤棋啊……輕騎突進,截殺美陽……抽身於外,坐觀關中……待關中士族豪右衰敗,便又是一方並北之地……”
正在此時,忽然廳外跑進來一個兵卒,手中高高舉著一份軍報,軍情緊急,自然是隨到隨傳,半點不容得耽擱。
斐潛從黃旭的手中接過了軍報,檢查了火漆之後,便知道是粟城徐庶發過來的,拆開上下還看沒有幾列,就吸了一口涼氣,沒忍住脫口而出:“……關中……有疫?!”
一旁的賈詡,聽聞了也是同樣吸了一口涼氣,瞪大眼珠看著斐潛。
斐潛苦笑,說道:“……文和,此事……與某無關……”
賈詡點點頭,又搖搖頭,歎了一口氣說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君侯,可撤粟城之兵矣……”
“撤粟城之兵?”
賈詡回望廳外,幽然說道:“如今便是弘農、關西之爭,君侯屯兵於粟城,便如芒刺在背,關中諸子,終不敢放開手腳……況且如今美陽已亡,池陽定然獨木難支,馬韓之流難成大事,西涼已無統帥之人……”
“……君侯撤兵,正當其時……加之時疫,關中必亂無疑……”想到曾經有席卷天下的力量的西涼集團,如今就剩下大貓小貓三兩隻,賈詡多少也是有一些感慨。
斐潛注意到,賈詡用的是“時疫”二字,而且再說的時候,多少有一些無奈的感覺在內。
因為大漢王朝,其實發生過許多次的瘟疫了,每次遇到瘟疫的時候,許多時候便隻能是苦苦挨著,然後等到冬天來臨,一切便覆蓋在冰雪之下,故稱之為時疫。
不過這些瘟疫,多半都是伴隨著戰爭而來,就比如新王莽始建國三年,辛未年,瀕河郡蝗生,大疾疫,死者過半,隨後丙子年,二月又大疫,馮茂在句町,士卒死於疾疫者十有六七……
不止在政權更替期間,就連一般性的平叛,有時候也會同樣爆發出瘟疫,就像是當年馬援在建武二十年,南征交趾,軍吏經瘴疫死者十之四五,後於建武二十五年,武陵五溪又逢大疫,人多死……
所以關中如果戰爭不停息,那麼瘟疫就可能不會終止,但是按照現在看來,在關中的紛爭會停止麼?
嗬嗬。
很難說。
或者是基本上不可能,這些人有的已經將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壓到了牌桌之上,又怎麼可能輕易的收手?
“文和言之有理……”斐潛點點頭,說道,“……如此,便撤兵粟城……”
賈詡看著斐潛身側掛在劍架子上的中興劍,沉默了片刻之後,忽然鄭重的向著斐潛拱手道:“……君侯,另有一事,可否借中興劍一用?”
啊?
聽說過借箭的,沒聽說過借劍的,甲魚要借這一把中興劍做什麼?
賈詡也看出斐潛的疑惑,便緩緩的解釋道:“……君侯不知是否聽聞過,飛熊一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