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中低層的軍官低沉而急促的號令,那些本來顯得輕鬆的並州遊騎都不再出聲,紛紛抽出兵刃,展開了隊形,風也似的朝著前方卷了過去!
在丘陵之上,站穩陣腳的漢軍騎士紛紛下馬,緊馬肚帶,擺正鞍橋,抓緊時間回複馬力,等著後續人馬跟上。張濟已經站在了最前方,見到張繡到了,便點點頭,然後說道:“遇到黑山賊了……”
黑山賊!
“……似乎是之前陰山暴亂的那一批人……”張濟說道,“……人數不多……怪不得之前左找右找都沒有找到,竟然是躲在了此處!”
“叔父,那麼當下應如何安排?”張繡問道。
張濟皺著眉頭。
雖然遇到黑山是一個意外,也是一件好事情。雖然黑山賊在這裡設有營地,但是歪歪斜斜的不成個樣子,擋不住兩下子,隻不過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是馳援張遼……
救兵如救火,晚到一步,恐怕都會是如同天塹一般!
但是就這樣將這些黑山賊放過去,先不說隱患不隱患的問題,等回頭再來找的時候,說不定這些黑山賊又躲到那個犄角旮旯的地方去了,又怎麼是好?
一邊是亟待援兵的枯骨道口,一邊是如果錯過恐怕又是難以追蹤的黑山賊,應該如何處置?
“……叔父,是戰還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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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誰能夠想到,曾經縱橫大漠,橫貫東西的鮮卑胡騎,竟然今日是如此之淒慘,居然有被人團團圍住的一天!
陰山北麵,馬越和於夫羅的聯軍,堵住了北麵的道口,南麵則是趕來的斐潛大部,而中間還有鼓起來的一塊,隨時都有可能出動的陰山營寨的漢人部隊。
從昨日開始,就連鮮卑部落裡麵的人,在看向俾小王拓跋郭落的時候,眼神當中都少了幾分往日的恭敬,多了幾分的怨恨。
鮮卑人不是沒有打過戰,也不是沒有吃過敗仗,但是這一次和南下和漢人交手,這一場的血戰,打得實在是十分的慘烈。雖然有些不甘,但是鮮卑人不得不承認,現在在陰山這一塊區域的漢人已經不再像從前,那些漢人精騎,已經算是相當的強橫,甚至比鮮卑自己的騎兵都還要精銳……
草原上的漢子,是驍勇不怕死沒錯,但是要白白的送死,多少心中還是有些憤懣。這一仗,到底打的是什麼啊!
好處沒有多少,人馬損傷倒是不少!
這樣一場戰事下來,彆的不說,光損失的部落裡麵的兒郎,這冬天就要怎麼過?
沒了人手,乾草怎麼備?而若是沒有備下乾草,這冬日一來,百草凋零,冰封大地,家中的大小牲口吃些什麼?如果牲畜挨不過冬天,那麼又談什麼未來?
山嵐呼嘯,吹拂而過,像是哭訴,又像是譏諷……
拓跋郭落手拄著戰刀,坐在一塊岩石之上。原本拓跋郭落是有些潔癖的,甚至還有些喜歡享樂,炙非精不食,膾非細不用,而現在,原本頭上的白狐毛皮的帽子早就不知道到了哪裡,身上臉上都是厚厚的一層塵土,還有那汗水衝刷出來的一道道泥溝,顯得根本就不像是一個身份尊貴的俾小王,和一個普通的鮮卑族人也差不了多少。
看著遠處漢人兵馬營地,拓跋郭落隻是默然不語。在他身邊,鮮卑親衛們也是無言的看著眼前景象。
一個親衛喃喃低聲說道:“……小王……我們這是……完了麼……”
拓跋郭落眼珠子動了一下,卻沒有立刻回答。
身邊殘存士卒,已經寥寥無幾,就連拓跋郭落自己,都時刻覺得已經是再難支撐下去。昨日被馬越堵在了陰山滿夷穀道口,就知道已經是半隻腳踏進了死域,今日白天連最後一點希望也在後續趕來的斐潛部隊麵前化成了飛灰……
拓跋郭落回頭定定的看著方才提問的親衛,良久,忽然笑了笑,說道:“我記得你,是三年前跟著我的吧?今年應該是二十三?嗬嗬……誰說我們完了?我們室韋人橫掃整個的大漠,何時有完了這兩個字?隻不過一場小小敗仗而已……這些漢人,彆看現在囂張,以為天下莫能奈何……我們王庭之處還有十萬勇士,隨便派些來都足以將眼前的這些漢人蕩平得乾乾淨淨……”
拓跋郭落他的目光,在身邊士卒每個人臉上緩緩掃過。幾日苦戰下來,這些身邊的親衛也是折損了不少。
“吐穀渾!”拓跋郭落沉聲喝道,“你帶頭,將所有的吃食都勻一勻,每個人都分一些……告訴大家一聲,今晚三更……向北突圍!”
“今夜突圍?”吐穀渾問道。
“是的!”拓跋郭落說道,“現在我們還有兩千餘騎,雖然不能再和漢軍抗衡了,但是集中在一處,這些該死的漢人也彆想攔住我們!隻要我們拚死過了陰山道口,便是一馬平川,就算是漢人想要追趕,也非易事!”
“可是……”吐穀渾有些遲疑,說道,“……就連我都是知道,此時此刻唯一的出路便是突圍……”
吐穀渾沒有把話說完,但是意思很明顯,既然連他都知道鮮卑軍隊已經是走投無路,除了突圍便是彆無他途,漢人又那麼狡猾,又怎麼會沒有任何防備?
拓跋郭落上前一步,握著吐穀渾的臂膀,說道:“兄弟,你說……我平日待你如何?”
吐穀渾心中忽然一跳,嘴角抽搐了一下,但還是說道:“……這,小王自然是待我恩重如山……”
拓跋郭落緊緊的盯著吐穀渾,說道:“漢人肯定是有防備,所以我們需要一支部隊佯攻南麵,擴大聲勢,然後其餘的部隊才能有機會從北麵突圍!但是現在……我所能信任的,便隻有你一人了,除了你,我真還不知道誰可以擔當此任……”
“……小王……這……你……我……”吐穀渾眨巴著眼,說不出話來。
拓跋郭落重重的拍著吐穀渾的臂膀,靠近了一些,低聲說道:“你放心,我都安排妥當了,你看看那邊的岩壁……其實多有裂隙,我派幾個好手跟著你……到時候你便棄了馬,上山便是,漢人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奈何不了你……”
拓跋郭落說完,便招了招手,叫來了四個自己親衛。
吐穀渾低下了頭,低聲說道:“……好吧,就依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