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夫羅一邊再次在軍報的字裡行間尋求真相,一邊喃喃的用匈奴話不知道在嘰咕一些什麼,說得極快又極其含糊。斐潛雖然也懂一些匈奴語,但是依舊什麼都聽不清楚,隻見的於夫羅的臉色越來越差,似乎是有一團怒火在其眉間燃燒起來。
“@#@¥!”
於夫羅突然吼了一句什麼,然後將軍報重重的拍擊桌案之上,“呯”的一聲發出了巨響,頓時驚動了雙方的親衛,在嘩啦啦的甲胄鐵片撞擊聲中都往中間圍了上來。
“嗯,沒事,沒事……都退下吧……”斐潛看了一眼於夫羅,然後揮了揮手。
於夫羅低著頭,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將手舉起來,在頭頂上擺了擺。
雙方的親衛,這才相互看了看,然後緩緩的退下了。
“……”良久之後,於夫羅才低聲問道,“這個事情……將軍怎麼不早說……”
軍報上麵提及,在高奴附近,見到一些鮮卑人出沒,似乎是使者的模樣,然後得到了呼廚泉的手下的招待……
當然是不是真的使者,軍報上麵也沒有說完全確認,隻是說疑似,但是按照正常的思維來說,誰沒事會到對方的地盤上遛彎啊?
又不是吃多了,到公園遛彎消食……
因為當時於夫羅也不知道自己跟著斐潛北上,到底能不能順利收複王庭,也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意外,因此將族人分成了兩個部分,大部分跟著自己,而另外一小部分則是跟著呼廚泉留在了高奴縣城,這樣就算是自己這一行出了什麼問題,還是有一部分的族人可以代表著自己這個部落留存下去。
但是於夫羅當時看起來相當周全的舉措,現在看來,卻出現了一些問題。
高奴出現了鮮卑人!
而這個事情,於夫羅竟然還是從斐潛這裡才得知!
麵對這樣的情況,怎麼能讓於夫羅不怒火中燒!
“來人!”於夫羅忽然招呼一聲。
“等等,單於是不是想派人前去核查?”斐潛忽然豎起手掌,示意製止。
“這是自然!這個事情定要查個清楚!”於夫羅眉毛豎立,神色嚴峻的說道。
斐潛緩緩的點點頭,說道:“單於要查,我也不反對……隻不過現在單於就算派人去,恐怕什麼也查不到了,說不定連根毛都看不見,不知道單於,信還是不信?”
“這……”於夫羅瞪著眼,就像是被噎到了一樣,半響才長出一口氣,然後才示意趕過來的親衛重新下去。
於夫羅也不傻,所以斐潛一說,自然也就想明白了。
“嗬嗬……”斐潛輕輕笑了兩聲,說道,“單於莫怪,我隻是想到了一句話……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知道單於有沒有聽過?”
“嗯?!”於夫羅瞪著眼說道,“這話誰說的?竟然敢說如此大逆不道,蠱惑人心的言語,理應處斬!若是行伍當中每個兵卒都認為自己是將軍,那麼誰來當士兵,誰來衝鋒陷陣?讓原本的將軍來麼?”
等級製度是胡人統治階層的根本,當然,也是很多統治階級的根本大法,隻不過有的明顯一些,有的隱晦一些而已。想要越級挑戰的,自然就會觸及到天空上麵的那一根高壓線,挺過去了,渡過雷劫了,方才有可能躋身上層。
斐潛點點頭,說道:“沒錯,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不過麼,顯然是有人想要當將軍了……”
“他敢!”於夫羅怒喝道。
斐潛搖搖頭,說道:“這已經不是敢不敢的問題了,而是做了多少的問題……”
於夫羅啞然,半響才說道:“……如果是將軍你……你會如何處理?”
“這個麼……”斐潛微微笑著,說道,“單於……你可知道‘鄭伯克段於鄢’?”
“什麼什麼語言?”於夫羅顯然對於左傳不怎麼熟悉,一時間沒有能夠反應過來。
“哈哈,是鄭伯克段於鄢……”斐潛笑著,稍微將這個事情說明了一下,然後說道,“……你看,單於,何必需要問我怎麼做,這春秋左傳裡麵,都已經明明白白寫清楚了……所以啊,書籍才是我們最為寶貴的財富,一輩一輩的漢人,就是用這些文字,這些書籍,將他們的經驗,一點點的傳授到了現在,也將傳授到未來,千萬年之後……”
有文化,才有民族。
沒有自己的文化,就沒有真正的民族。
漢,正是有這些漢字,漢語,漢服,漢章,最終才一脈相承,綿延不絕……
斐潛講到這個,似乎也有些懷念。自己在後世的時候,有時候真是厭煩了讀書,而自己的父親也不太懂得開導和勸慰,隻是將“多讀點書終歸有用”這句話翻來翻去的講,現在想起來……
“唉……”斐潛歎息了一聲,半仰著頭,望著天空,帶著一絲緬懷的神色說道,“……多讀點書,終歸是有幫助的……這句話,我父親也常和我講……”
半響,於夫羅忽然說道:“……將軍,小王倒是有個不情之請……能不能派幾名飽學之士,到我哪裡去講講這些經文……我其實也非常喜歡這些,隻是苦無大儒指導……”
“去你那邊?”斐潛挑了挑眉毛,說道,“……抱歉,單於,我們都是老朋友了,我說實話……你那地方,嗬嗬,真不一定有人願意去……這個傳授教學之事,終歸是要你情我願,學的願意學,教的願意教,要不然學也學不好,教也不用心……行吧,我就幫你問問,不行就說去幾個月,給個時限什麼的……當然,教得不好就要在那邊繼續,也好給這些人些壓力,不能隨意糊弄我們的朋友,單於你說是不是?”
於夫羅大喜,連忙向斐潛道謝。斐潛擺擺手,正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抬頭看了看周邊,隻見旌旗飄飄,布幔獵獵……
“啊……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