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子民,基本上來說,都是屬於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或許隻有簡短的八個字,但是實際上,卻十分的不易,每一天早晨太陽還沒有升起來,四麵八方還多數是漆黑一片,也就是大約淩晨4,5點的時候,若是養些雞的,便會在這個時候開始第一次的雞鳴,而多半農戶也就會在這個時間,清醒過來,開始一天的勞作。
男性帶上工具,便先到田地之內,埋頭趕上兩個時辰左右,才是早脯的時間,也就差不多是早上的九點左右,家中的女性也差不多將飯煮好了,便回家吃第一頓的飯,如果進入農忙時節,便連回家吃飯的時間也是沒有,要由家中婦女送到地頭。
吃完早餐,休息大概一刻鐘的樣子,便又重新出發,回到田地當中,開始乾說不上是上午還是中午又或是下午的農活,因為這個時間的勞作,是沒有停歇的,中間幾乎沒有任何的間隔,更談不上什麼午休小憩之類的了。
就這樣一直到傍晚,下午四五點的時候,太陽開始西斜,在這個時候農戶才會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中,享用當天第二頓,也就是當日最後一頓飯。
一天兩頓,沒有什麼宵夜,吃完一般頂多趁著太陽光亮還未消失的時候,收拾一下家中工具什麼的,然後便是休息。
從此往複,毫無間隔。
對於大漢的農戶來說,後世的所謂什麼農家樂,嗬嗬,根本就不存在的……
一行人,沿著官道一旁的小道,繞過了一個小山坡又轉過一片小樹林,才來到了這個小小的村寨之前。
斐潛這邊的動靜,早就已經驚動了村寨這裡的人,眼見斐潛一行越走越近,這個村寨裡麵的人惶恐不安,都覺得有些大禍臨頭的感覺,又不能不出來見麵,隻得推選除了年齡最長的帶了幾個中年人,在村寨前迎接。
“小老兒……這個,這個迎接貴人!”年老的農夫見斐潛一行到了近前,連忙咧著嘴,湊出了一副笑容,帶著其餘的幾個人,上前行禮。
斐潛上前,點頭示意,說道:“老丈請起。我們是平陽……嗯,典農從曹的屬下……嗯,正巧路過此地,見此寨頗為精巧,特來一觀,彆無他意,老丈不必擔憂……”
說征西將軍,大漢皇帝,這些遠離了朝堂的農夫也未必有多少概念,甚至會因為距離和階層的太過遙遠,導致更加的慌亂和不知所措,所以斐潛乾脆將棗祗的名頭搬出來,相對來說會離得這些農戶近一些。
顯然,老農聽聞之後,頓時放鬆了許多,睜大眼睛,說道:“莫非是棗從曹的屬下?啊呀,這……啊,失禮了,失禮了……”
斐潛笑道:“無妨,無妨,我們就是隨意走走看看,若有打攪,還望老丈見諒……老丈可是遷來此處不久?”
這個村寨看起來比較新,所以斐潛才有此一問。
糊在寨墻木樁之上的黃泥,顏色比較鮮豔,也沒有什麼青苔或是雜草之內的東西,顯然是才完工不久,從寨墻上方露出的房屋屋頂的茅草也沒有完全變成黑灰色,多少還帶有一些墨綠或是褐色,也同樣說明了這一點。
“回貴人的話,是的……”老農拱著手,彎著腰,說道,“……小老兒是從去年開春的時候才從關中遷來的……”
“關中?”劉協瞪大了眼睛,問道,“為何要遷來這裡?關中不好麼?”
“……這個……”老農看了一眼劉協,又連忙看了一眼斐潛。他看得出來劉協的打扮穿著,非富即貴,但是斐潛卻更像一個主事之人,所以他也不知道應不應該回答這個問題。遷徙,這個在漢代,或許也可以稱之為流民,而對於流民而言,也就等於失去了大漢公民的身份,隨時有可能會被抓起來充當勞役或是兵役……
斐潛點點頭,笑著說道:“老丈已經入籍了吧?有什麼老丈便說什麼就是……我們也就是好奇,隨便問問,老丈若是不方便,不講也就是了……”重新入籍了便算是並北這邊的人口了,就跟後世在某地的暫住證加上交稅證明一樣,具備一定的法律效用。
老農一聽,多少放下些心來,苦笑了一下說道:“……貴人既然問詢,小老兒也不敢隱瞞貴人……若不是真心活不下去,熬不過了,又有誰願意舉家遷徙……”
“……原本小老兒在關中,多少也算是過得去,卻不料……”老農搖搖頭,顯然對於那一段時間有些不堪回首,“……不知怎的,忽然一下這錢就不頂事了,然後又是打來打去,前一波征糧的才走,後一波又來……後來有又兵來,不是搶糧便是搶人,莊稼也都被糟蹋了,實在是熬不下去,又聽聞這裡有地,又是減免租又可以借農具,便遷來了這裡……”
“免租?那麼原來關中的租賦很高麼?”劉協忍不住又問道。
老農回答道:“……原本在關中,也不算太高,一年下來,繳納口賦丁役租稅之後,多少也能剩下一兩成下來……”
“那麼這裡呢?這裡能剩下多少來?”劉協繼續追問道。
說到這個,老農臉上的皺紋都散開了些,有些忍不住的笑意蕩漾出來,特意還向平陽方向拱拱手,才說道:“多虧征西將軍仁慈,減免了租稅,去年剩下了……剩下了兩成,嗯,大概兩成……”
斐潛瞄了一眼老農,微微笑笑。這家夥也有自己的小滑頭,但是沒有關係,斐潛也不打算揭破他。
在平陽附近,靠近平陽渠附近的田地,自然是肥沃且澆灌便利的,並且嚴格說起來也算是斐潛這個平陽侯的屬地,所以相對來說租稅較高,首年是五成,隨後便會隨著時間減少,一直減到三成,但是如果沒有任何的器具,要向官府租借牛馬犁等,那麼要再加一成到一成半的租稅,因此平陽附近的這些肥沃的田地,基本上來說第一年最多剩下一兩成是差不多的,隻不過平陽附近灌溉便利,出產也高,所以就算是剩下一成,也還是相對不錯的,而且來年之後,剩餘下來的隻會增加,這就極大的增強了田地的附著力。
畢竟誰也不願意前麵辛辛苦苦開了頭,眼看著後麵的好日子要來的時候,卻拋下一切,起來造反吧?
但是這裡卻有些不同,這裡的田地一看就是這些人自行尋找開拓出來的,因此首年隻需要三成的租稅,就算是加上租用官府的器具和牛馬,也頂多就是四成五左右,再加上口賦丁稅,至少也能剩下四成左右,老農說是兩成,恐怕是謹慎的心理在作怪。
“也是隻剩下這麼一點啊……”明顯劉協不明就裡,老農說的,他也就相信了,便又問道,“……那麼其他地方也是這樣的麼?其他的地方,比如冀州豫州,也是如此麼……”
斐潛不由得微微一愣,劉協這話,聽起來怎麼有些怪怪的?